午后,温暖的阳光夹杂着微湿的夏风,柔柔的吻遍空气中每一个角落。微眯着双眼惬意的将整个身体埋在微微荡漾的摇椅里,慵懒的享受着雨后特有的清新。我,逍遥于柔阳微风间,童年的欢笑声伴随着摇椅有节奏的晃动席卷而来,满溢在记忆里,遥远的,暖暖的在心里漾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那时候也是这样澄澈的天空,远离城市喧嚣冷漠,宁静而祥和的乡下,可以瞬间让迷失心灵的人找回回家的路的乡下。我小时候是外婆带大的,我渴望温暖,我向往温馨的家,我爱自由,我爱幻想,我喜欢仰望天空,梦幻般纯净的蓝里渗透着纯白色的云。躺在厚厚的毯子般的青草地上,也不担心不知名的小虫子在草里钻来钻去。嗅着青草混合泥土特有的自然气息,淡淡的很舒服,不及花般馥郁,却甚好闻,以致于后来的我对青草泥土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莫名的感情。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舒展开全身,太阳笑开了脸,灿烂到像是在盛夏的梦境里一样。


如果把我的童年划分为春夏秋冬四季的话,夏天总是最难忘的,夏天的雪糕总是难忘的,记忆里的甜蜜总是那么醉心。我是个极其好动甚至于多动的小孩,却可以为了每天午睡醒来的一盒草莓雪糕乖乖爬上床安静的睡上好一会儿,也许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吧我想。醒来时,外婆的手里总是拿着一个卡通印花的小盒,熟练的揭开盒盖,淡淡的奶香飘起。乳白色的奶油,上面细细的铺着颗颗鲜艳的草莓果粒,透着诱人的红。总是倒在浅色青花的瓷碗里,洗完手,静静的端视着,虽然早已品尝的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却还是一次次的再心里揣测着它的滋味。有时候,只是出神的看着,一把精致细长的银色小勺在碗里轻轻搅动,阳光在其间摩挲,闪烁着,一丝丝融化着,散开淡淡的甜蜜的奶香,那时候的我想,也许这就是幸福的味道。就像少女懵懂的爱情,只是远远的、静静的看着,心里都会甜甜的、美美的。


吃完雪糕,趁着临近傍晚,天已不那么热,照例是要出去溜达上一会儿的。外婆家在一个乡下小镇上,镇上的人多是江南移民的后辈,生活风俗啥的仍旧保留着江南人的习惯,房屋建筑风格自然也不例外。就像那些古诗里说的那样,小桥流水,斜阳垂柳,护城河里流转着悠闲的乌蓬船,只不过桥上没有斜倚着撑伞的曼妙身姿的妙龄江南女郎,而是那些悠闲下棋的老头们和一旁观望闲聊的老太。夏天的傍晚,日头很长,大家都喜欢在桥上乘凉,那应该是当时最大众化的娱乐吧。


轻轻踏过一块块斑斑驳驳的青石板路,夕阳临至,就像一个老人,道道累累的皱纹般见证了逝去的似水流年。每一块石板的中央,也是一道道深深的石槽,由此可以想见这条石板路的古老和昔日繁华。曾经多少人走过这条青石板的小路,匆匆来过,又匆匆离开,记忆里不曾记得曾经这样一条沧桑幽深的石板路,又或许是根本没有时间记起吧。每个人都在为各自的生活奔波忙碌,岁月如流沙般带着刚硬的触感从指间悄然溜走,我们却什么也没有带走。外婆家的老屋是藏青色的砖,黑的瓦,白色的墙,总是从瓦缝里漏下的那一缕缕金色的阳光。屋里光线很暗,因此,从瓦缝里漏出来的这一两缕阳光,就显得格外耀眼。总是拿起一面小镜子对着那几缕微亮的光束调皮的照着,从墙的一面反射到另一面。在以后的很多年里,我总是乐此不疲的重复着这个童趣可爱的游戏。


很多吃货都是天生的吧,对美食狂热的执着崇拜也都是与生俱来的吧,至少我是这样的。和所有老街古镇一样,童年的小镇上也有很多诱人的美味。那些默默无闻的小饭馆,青砖的墙,木制的店门上挂着两条红色的对联,人来人往,总喜欢小酌上几杯,叫上几碟菜。小二坐在店门叫卖,豆花、小馄饨、粉蒸肉,永远数不尽吃不完的招牌菜,最喜欢的还是桂花藕粉,顾名思义,必定是藕做的。早在清咸丰年间,莲藕就被钦定为御膳贡品了。因与“偶”同音,故民俗用食藕祝愿婚姻美满,又因其出污泥而不染,与荷花同作为清廉高洁的人格象征。中医称其:“主补中养神,益气力”。雪白色的藕粉倒入少许凉开水细细搅拌,然后注入沸水,一番仔细搅拌后,素雅的青花瓷盘里浅红色半透明的藕粉液,果冻般的润泽,撒上几瓣浅黄的桂花花瓣,瞬间空气中透着股淡淡的清幽的香,莲藕的芳香混合着桂花的清香,只一瞬间,一世不忘。碗里微微的热气升腾着,在入口的一瞬间,方知道它的滚烫。蔓延在心间,这种感觉像秋日午后的阳光,又似一人过尽千帆后的微笑。淡淡的,却又浓浓的。


不知过了多久,夜幕低垂,华灯初上,乡间特有的炊烟袅袅升起,白色的,长长的,很远的地方就可以看到。接着是饭菜飘香,仿佛在预报忙绿一天的人们刚回家了。暮色降临,温暖柔和的灯光下,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温馨而快乐,欢笑声阵阵传出窗外。我想,这便是家吧,一切幸福的开始,一切辛苦的终结。不管未来走多远,不管你是否流浪。家,永远是最不能忘记的地方。远远地,桥对面的戏台上开始有弦唱传来,我忽然想起鲁讯的《社戏》,调子极其婉转,虽然听不懂是什么,但旖旎又好听,我喜欢那样的日子。吃完饭,忙拉着外婆跑出去。天已黑,抬眼望去,月亮在云里穿行,酒馆茶楼里飘出欢声笑语与茶香酒香,酒吧里传来悠扬的吉他声,乌篷船慢慢摇过,有人燃起烟火。我放下河灯,跳动的烛光照亮情人的脸和温柔的笑容,不知哪里又传来婉转莺啼的江南小调,伴着幽幽的胡琴,仿佛昔日的秦淮河畔,醉了,因了这夜的小镇。


就是这样一个美丽而古老的小镇,就像我的童年,她永远不可能属于我,也不可能属于任何一个人。千年以前,千年以后,她始终这么幽雅而从容地存在着。我终要离开的罢,即使再不舍,也终要离开的罢。静静的躺在摇椅上,假寐着,听着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希望岁月就这样慢慢老去,带着暖暖的记忆就这样慢慢老去。几百年,几千年,也不过就是眨眼之间的事情罢。有些事,有些人,终究只能留在记忆里罢,因为他们永远不属于你,就像童年,就像爱情,再多欢笑,再多甜蜜,再多不舍,也终究是要离去的。


未来很美,很美。因为未知,愈显神秘刺痛的美。时光流转,快乐与伤悲,还是会停留在我们周围。如此落寞的,伴随着太多的是离散与孤单。我们所经历的,多数时候,结局并不美,太多太多苦涩和天黑。我们,哭过痛过,挣扎过,再也无力放肆喧嚣,再也无力歇斯底里的撕扯纠缠。后来的我们都长大了,心累了,便自动屏蔽外界的一切纷扰,用时间这副良药来医治岁月抚过的伤痕,没心没肺,活得不累,如此轻易的就达到了不知所谓的最高境界。


于是,我们安静的存活于世间,带着疲劳伪饰快乐的面具,习惯着假装着幸福,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自我麻痹着悲伤。可以因为下雨天而感伤,可以因为一个相似的背影而默默流泪,可以因为只是一个人睡而整夜失眠,可以一个简单的问候而兴奋,可以因为一条生日短信而温暖,只是什么也不说。我们喜欢快乐的面具,每天戴着,从不卸下,日子久了,面具也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