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的天空显得更加辽阔,太阳在天空这个大舞台上落下帷幕,蓝白相间的云彩容易让人想起悉数过往的岁月。微凉的风从各个方向吹来,本来就没有方向感的我像遇到来访的陌生人,眯缝着眼在院子里探寻风的足迹。
  我已经很久没有抬头望向天空,因为我一直在躲避太阳。放眼望向那漂浮的云朵,让人目不暇接,真是美不胜收。他们正在以特有的姿态向我招手,我多想纵身其中,哪怕是随波逐流。要知道,我已经怠慢了整个无聊的夏日,长此以往,真怕会适应这种懒散的生活方式。
  一块奇怪的白色云映入我的眼帘,那多像我那儿时的玩伴孑立。我朝那朵白云挥挥手,孑立,我们很久没见面也没联系了,你还好吗?每次你从外地打工回来都会用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打量着我说:“臭小子,别人长得都比我高也就罢了,咱俩情同手足,你小小年纪却也丢下我长得那么高!”我会半开玩笑的叫你邓小平,说你日理万机操劳大事,我们哪能跟你比。上次咱们见面你还是老样子:“要我怎么说你,长的都一米八多了吧,弯下腰,感受一下我这一米七以下的空气如何?”我乖乖的弯曲双腿,闭上眼睛作深呼吸状,然后赞叹空气好新鲜哪。在你家玩的时候,每当咱俩站在一块,你的妈妈我的大娘就会对你说:“你怎么比文帅矮这么多呢?”你会假装哀叹一声,然后回应:“咱家拮据的生活压的我都喘不过气,哪还有心思长个儿。”你总是那么调皮,我总是那么欣赏你的调皮,以至于我俩一直黏在一块。你个子不高,但力气很大,帮我搬那个盛满书本的箱子的时候,你一个人就搞定了,然后看着那些书,说了句我毕生难忘的话:“你们学生可以读一辈子书,我们却只能搬一辈子书。”
  你的力气一直就比我大,小时候咱们一块去山上逮蝎子,你总能把块头很大的石头掀起,然后大声叫我:“文帅,快来看啊,这里有只小黄蛇,还伸懒腰嘞。”你什么都不怕,用瓶子装起来那只蛇,估计能比蝎子值钱,那收蝎子的贩子却不要,说咱们这里的蛇毒性太弱。你是个逮蝎子的能手,总比一般人逮的多,然后用卖掉的钱买游戏机卡,咱们偷着用小霸王学习机打游戏,你爸妈不在家就在你家,我爸妈不在家就转移到我家,过五关斩六将,其乐融融。
  原以为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会无极限的延伸下去,你却执意退学了,那时你上初一,我上小学四年级。你拿着一台小小的录音机回到家,却被你爸爸夺过来用力摔到了地上,那砰的一声散发着恨铁不成钢的气息。那录音机是你以学英语的理由向家里要钱买的,却从没听过英语,而是肆无忌惮的在别的课上听歌,班主任早就背着你把这事告诉了你爸爸。你没有心疼,也没有流泪,却铁定心思不再去学校,没有人劝你,那班主任也没有,因为你的成绩总是跟及格瑶瑶无极。那个暑假我们每天晚上一块在平房顶上睡觉,一块看闪着灯的飞机穿梭在星星的世界里。就当我们把那些游戏全部闯过最后一关的时候,你说你要离开了,要跟着你爸爸出去打工。那晚我们仍旧一块在平房上面睡觉,第二天清早你就要走了,我们什么也没说,你走的时候也一句话没说,那个小小的年龄还没学会道别。你走了之后我很失落,就像现在的我很久没看到你一样失落,那个暑假也跟这个暑假一般无聊。
  过年的时候你回来了,留着一头长发,一贯留平头的你梳着长发看起来蛮滑稽的,除了发型,你一点没变,依然幽默调皮。我们聊了好久好久,都是你给我讲在外面打工的新鲜生活,我一直唯唯诺诺的听。忘记了那是大年初几的晚上,你邀请了村里的同龄小孩到你家打牌,你爸妈在一旁炒了很多菜,我正纳闷你家晚上还有亲戚来访么,你收拾起了牌说吃饭,一起吃,还摆起了酒杯。那晚我第一次喝酒,酒的味道好苦,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喝。我没有喝醉,只是半夜醒了好几次,每次都喝了很多水,因为嗓子干,爸爸说是喝酒的缘故。寒假过后我们就开学了,你还在家里呆着,我多么希望你就在家呆着,然后放学之后我就可以去找你玩,可是那天放学之后却没看到你,你妈说你又走了。之后你一直走了来,来了又走,只有到过年的时候才稳定的在家呆着。来来回回之间你学会了抽烟,喝酒也不再觉得那么苦。
  很快我已经上了初中,声音变得沙哑,个子一下子长了很高,你对我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很是吃惊。你又把头发剪成了小平头,手里还拿了部彩屏的手机。我也开始渐渐适应了酒的味道,我们在一起曾多次喝酒,你喝醉之后总是对我叮嘱同样的话——好好学习。这是你坎坷的成长之路总结出的一句话,我却没将这句话刻骨铭心的记住。我用我妈的手机给你打电话,你却总是挂断后给我打过来,说长途话费高,你妈知道了肯定说你。我们一聊就总会忽略时间,我们的友谊不受任何因素的牵绊。我学会上网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你也经常在网吧呆着,我们对着摄像头,说话却断断续续,一些常挂嘴边的话却开始说不出口。
  你的成熟同样表现在言谈之中,跟我聊天的时候明显只关心我的学业,然后经常跟一些大人聊一些家长里短,我恐惧的意识到你将蜕变成一个大人,然后走进成人的世界,朝我的界内挥手告别。你要相亲了,我应该高兴的,可是我高兴不起来,相亲之后就是结婚,结婚之后就有了新的家庭,你会像其他人一样过着那种安定的生活,而我还要上学,我们俩最后将会偏离很远,远到我不敢想象。你向那个女孩详细的介绍我,就像你向我详细的介绍她一样。那个女孩不错,我经常跟她开玩笑,以为他俩真会成为一对的,那女孩的父母却不同意。
当我有了手机的时候,你却换了我所不知道的号码,我们也不再视频聊天,你的世界与我的世界似乎朝着不同方向渐行渐远。
  你又蓄起了长发,喜欢把摩托车骑得飞快,那个夏天你骑摩托车出了车祸,把腿摔骨折了,你父母爱恨交加的骂你,你看到我又放假了高兴的差点站起来。你说还好你还上学,要不然我可找不到解闷的人了。的确,村里的同龄人就我一个还在上学,其余的都在外面打工。你似乎返老还童了,从那个成熟的自己又回到了天真的年代,你的桌子上还摆放了那台小霸王学习机,看到我抚摸那个小手柄,你苦诉自己过的太无聊了,连下去走走都不行。你腿上的伤疤很吓人,你却掩盖着不让人看。我们俩又在一起聊了很多,我跟你讲高中的生活,你给我描述你在医院的所见所闻。聊到最后,你以为我成绩仍然好如往昔,劝我要好好读书,其实我那时对学习已经没了热情。我们一块探讨手机软件的奥秘,就像曾经一起研究打游戏怎么闯过最后一关一样。你教我如何刮胡子,其实我的胡子还没有长到被刮的资格。你慢慢的能下地走路了,我发现你真的比我矮了很多。我用电动车载你去附近的网吧,发现你对网络很痴迷。
  我开学的时候你还没有痊愈,我走的时候有点挂念你,我走了,你又会独自领悟孤独。你耐不住孤独,我走之后不久你就走了,这一走,竟把我们隔的那么远。我很少回家,你却不再回家,就连过年也是在外面。你的手机号总是在被我打听到之前换掉,也不再在网络上抛头露面,我们完全失去了联系。
  回家后听我妈说你回过家,带着一个俊俏的女孩,过了不到三天就走了。后来又听说你想在外面买楼,可是没钱。现在那些同龄人都已经结婚了,甚至都有了孩子,又只剩下我们俩了。我可歌可泣的兄弟,你还要漂泊多久,你会像我想你一样想我吗?兄弟,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你要保重。我放下那只在空中挥舞的手,发现那朵云早已离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