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希冀在我那单调而苍白的生命中能走进一个女孩,为年少孤僻的我以及我那灰暗的心扉凭添一抹亮色。但感情内敛不善言辞的我却总是孤单而匆匆地行进着。中学时,常常在屋子里写作业,突然发现邻居家有个女孩儿从我家门前经过,令我不由得想到“邻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她常常很叛逆的在外玩耍,从不爱学习,而恰恰是,她每次轻缓如云般从我窗前飘过时,我都在写作业。其时,我总坐在一个高的圆木凳上,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写着彷佛永远也写不完的功课。那时,周围的人都觉得我像个苦行僧,且是一个不会嬉笑逐闹规矩正经的人。然而,我明白,在我那孤寂的不善于向外袒露的内心里面,却有着对情爱的懵懂渴求。多少莫名的情愫和骚动,正如春天萌动着的小草细芽,漫无目的,左突右冲地发端着,刺激着我身体里每一触敏锐的神经末梢,令我的心绪总是无所适从的乱窜,我总会耐烦地将一丝丝的聚拢,一缕缕的掐断,一簇簇的收敛,一潮潮的掩埋,以便继续埋头写我的功课。我不停地在扼杀着我初萌的情感,这就让我陷入更深的孤僻,蒙昧和尴尬。
  多少次,我都会埋头用眼角的余光去追随窗外那个少女为我带来的彩云,再目送着它飘然而去,继而对着窗外狭小的天井发呆。直到如今,我都会为我当初的含羞与不善辞令,抑或是保守与内敛追悔不已。因为真的有那么一次,那个少女,哦不,那团人世间最美好的彩云,飘然来到我的身边了。我无法忆起当时的我内心是一种什么状态,我仍然是坐在那个高的圆木凳上,右手拿着的汗涔涔的笔已停止了枯燥的运动,而左手却别扭的在写着字的地方晃来晃去,似乎在遮掩着什么。眼睛则在锈迹斑斑的铁窗条上不自然地游移着。脸上则是火辣辣的,我能感觉到脸上的绯红正在向耳根蔓延。而这时,她却主动开口了:“你读几年级了啊?”银铃般悦耳的声音,轻轻地,软软地,却使我更加局促不安了,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初一。”这时我感觉她彷佛想要努力打破这种僵局,又问:“你在写什么作业啊?”“语文。”我又局促不安地挤出两个字。这时,窗外一个洗菜的少妇笑起来了,大大咧咧的对那个女孩说道:嘿,你在查问人家什么呢,别去影响人家学习。尔后,那个彩云女孩走了。我想,这可能是我第一次接触陌生女孩的经历吧。
  春天到了,我去看菜花,看它们一簇一簇拥着,尽情地散发着芬芳。我多么渴望有个女孩能陪伴在我身边,与我共享这无边的美景与无尽的芳香啊。然而没有,有的只是蜜蜂,大自然中可爱的小精灵,在菜花丛中飞舞。转眼初中的时光就快结束了,许多我的同龄人都度过了美好的初中时光,拥有过流金溢彩的少年时代。而我,也不知走过了多少单调而重复的日子,父母的唠叨,老师的教诲,我的奋斗,以及期间夹杂的太多的琐碎小事,这些都永远的成为了我对自己少年时代回忆的内容,我挑拣着这逝去的日子,却偶有些许亮色浮现在我的脑海。
  曾经有过槐花扬芬的季节,落日的余晖洒在教室的课桌椅上。细细的灰尘在柔和的日光里浮动。教室里还有我和另一个女孩子。这时她把我叫到她的旁边坐着。我多少有点受宠若惊啊,因为,她毕竟是我们班的班花,姣好的面容,迷人的笑靥,婷婷的身姿,衣裳还会在臀部上方皱褶出一道浅浅的痕。其时,她带着诡秘的微笑,轻轻柔柔的对我说:嗨,你喜欢我们班的哪个女生啊?我坐在她旁边,感受着一个既熟且萌的少女身上散发出的独有的女人气息,幽幽如兰,动人心魄,彼时,热血竟在体内汩汩流动,自上而下汇聚得坚挺而拔萃。而我,却感到难于呼吸和言语。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着呵!
  体内翻腾的浪潮,激荡出有限的一点勇气,打破惯常的内敛和局促,使我脱口而出:我喜欢你啊!说完,脸上竟自绯红。而她呢,竟咯咯咯的伏在桌上笑了起来。我感觉她就像个小精灵,真的,一个可爱的小精灵。就算她不能接受我,但我能向她有所表白,也算是对自身的极致突破了。
  日子又像鸡啄米似地单调重复着,不知是什么时分的约定,少女们突然都换上了裙装,尽情地展现着她们袅娜的身姿。我的梦中的精灵也换上了一套天蓝色的连衣裙,腰身儿系着一条雪白的腰带,轻盈飘飞的裙摆在槐树花下显得缠绵而悱恻,她在校园走来走去,小公主一般,多少人为之侧目。这回彷佛是上帝要赐予我伟大的恩赐一般,我的梦中的小精灵,递给我一张叠得厚厚的纸条。捏在手里,我能感觉到纸条上还带了一点温热,这时怎样的一种温热啊,这是来自那个美人儿身上的温热,这种温热是柔和地,是甜蜜地,带着一丝芬芳,它从那个美人儿的身体里传到了纸条上,又从纸条上传到了我的手心里,于是,这种美好的温热就变成了一股电流,从我的手心开始,穿透了我浑身的血管与神经,继而击打着我那脆弱的心脏,令我眩晕,令我浑身滚烫、脸颊通红。我来到无人的僻静处,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纸条,上面写着:飞,自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被你眸子里透着的那股深邃吸引了,我亦被你的才气深深折服。我们曾经在某一个时刻,某一个地方相遇过吧,不然我为什么一见你就感到那么的亲切呢?。。。。。。愿我们的爱情能海枯石烂,天长地久!
  我已回忆不起当时是怎样把信读完的。我只觉得自己彷佛掉进了一个蜜罐,浑身无力,永远地被甜蜜吞没了。
  我们的所谓的“爱情”就在纸上悄无声息地展开了,我把我手心里的温热通过纸条传给她,再等着她的温热通过纸条传到我的手心,再将我一点一滴地融化掉。
  日子一天天平淡无奇的逝去,我仍是两点一线地上学放学回家写功课,温热的传递注定会被我演绎得无聊而苍白,我诠释了什么,不过于寒冬的空气里无病呻吟。
  已记不得最后是怎样寂寥落寞的收场,多少年来,我只记得有那么一段风轻云淡的时光,然而每每忆及时却又让我内心不安,无所适从,刻意地想让它们无声无息在回忆里。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都认为她其实是个并不安分的女生。她对我津津乐道她和江枫去野外追逐野兔的开心历程。再之后,我便风闻她与强子在教室里发生过大胆而开放的亲密举措。这不仅很痛的刺激了我,更让我感到我和她的一切都是虚幻。但我们仍是一如既往的那种莫可名状的关系。我们各自的琼瑶式的纸上的措辞早已变得枯竭。也许是出于自卑,或是自尊,或有屈辱,我则故意在她面前表露出我对其他女孩的倾慕。至今我仍说不清楚当初的我内心是一种什么状态,竟对她搞搞男生惯有的欺负女生的恶作剧,处处想使她难堪。记得有一次,一如既往的上课起立喊“老师好”之后,座位处于她后方的我,便抽掉了她的板凳。她坐了个空,一屁股跌在地上,惹得全班同学轰然大笑。这是不是一种阴暗的报复心呢,然令我难以释怀。我只有去找另一些解释,也许是我和她都以伤害对方的方式来加深彼此的印象,也许是我星座的情思晚开给我带来的性情必然。在我之后的读书年代,我一样的用许多愚蠢的方式来伤害我喜欢的女孩子,一样的对方曾对我有过倾心的表露。这些本应该是美好的回忆,都被我一一亲手毁灭,每每忆起,令人情何以堪。
  后来,当我追究灵魂的光通道时,发现,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相较于父亲所给的基因编码,我们的良心,却是自母体获得。那是一颗带正电荷的心,至善的心,正是有了这颗良心,才能吸纳天地间那21克强大的电磁波。其实每一个男人,一生一世都在寻找与自己属心的那颗良心。当我悟到这一切时,不禁泪流满面。
  虽然我的那些简短的“爱情”都被我以伤害对方的方式扼杀,但它毕竟存在于我的生命中,作为我的那段枯燥暗淡的已逝的少年时光里仅有的带光的回忆。当我在今后的岁月里屡屡受挫时,独卧枕边,或是遥望星空,我就会想起逝去的日子里,那个彩云般的邻家女孩,那个消逝在温热式“爱情”里的梦中精灵……她们像午夜的萤火虫,忽明忽暗地闪烁在我那已逝的单调重复的生命之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