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〇年,那是一个闰年。
那一年,中国遭遇了大饥荒;那一年,前苏联停止了对华援助;那一年,也正好是三年自然灾害的开始, 那一年,我父亲出生了。但,这一切的发生,显然也是他没预料到的。
——— 题记
小时候,父亲是我的一本《十万个为什么》。有疑问的时候总会从他那里得到相应的解释。但和父亲坐下来单独的聊天却不多。长大了点,才真正理解了父亲的不容易。每次回家,更愿意和他小坐一番,听他讲一些他过去的事。
小学三年没读完的他,就辍学了。在那个迫于生计的困难时期,是正常不过的事了。虽然没读过几年书,但在我心里他仍然是一位很有文化的长者。在不经意的谈话中,总能发觉到他的卓识与幽默。
父亲原本做的是木匠,后来又转型学了木雕。若要说清他做过的工种,那将是一份还有“十万字”截稿的非凡履历。从十多岁起,他卖过水果、编过鸟笼、捕过蟹螺、挖过煤矿、摆过小摊、做过批发、当过搬运工、也有在雕刻厂当过几年“师傅”的经历。曾听父亲讲过,这木雕工艺从太爷爷起传下来的,算是祖业。当年的太爷爷,也曾借着这门手艺拥有多家沿街店铺。太爷爷把手艺传授给了爷爷和他的几个兄弟,爷爷又把它传授给了父亲和他的几个兄弟。但时过境迁,年轻一代不再接手,这门老手艺也伴随时代的冲击而慢慢被机械化所替代。
在父亲那个年代,生活条件有限,常年粮食供应不足。想吃饱一回鱼肉,或者嗑上一把瓜子儿、花生,只能等到春节来临的时候。布匹也比较紧张,新衣服也只有年关才穿。即使到了年关“人人有份”,也要排起长龙,耐心等待,凭本供应。每当公社按户分肉时,面对供应有限的猪肉,大多家庭更愿选择肥肉,那一小口肥肉,往大铁锅沿抹上一圈,算是相当有油水的一餐。这样的时代背景,也就深深的刻下了他们成长的“吃水线” , 那就是身高。父亲还算幸运,在长身体的时候吃的好些,在几个兄弟中身高中等。其他兄弟中,二伯算是较挺拔的,年轻时当过空军地勤兵,长身体的时候赶上在部队生活,身高也就显得优越些。如今生活条件提高了,父亲也年过半百了,生活习惯上依然讲究朴素,只是在舌尖上比较“看破”。
93年的时候,父亲从旧居分家迁出。那时为了盖好新房,买了好多“会子”。刚好那个时期家里比较缺钱,为了省点钱,愣是戒掉了十几年的烟瘾,还不断尝试了很多可能赚钱的机会,来抵消紧张的家庭开支和会子钱。心里有再大的压力,在我和母亲面前总是显得轻松的样子。
对父亲印象深刻的一个工种,是他在老家池塘里“淘金”的那些年。一晃也快二十年了,那些年,问母亲最多的话是:爸爸去哪儿?那些年,他每天起早贪黑,常顶着烈日出门“打渔”,那些年,池塘还显得格外干净,池塘里鱼螺虾蟹多。在捕蟹方面他也算是个行家,精通河蟹的习性及最佳捕钓周期。每天都要在水草芦苇茂盛的浅池,或僻静的地方布置下他的“天罗地网”。 运气好的一天能捕到百斤的河蟹,按当时市场价每斤一块多批给海鲜饭店,加上利润更高的大毛蟹,一天就能挣到相当于当时大半个月的工资。但又有多少人了解那背后的艰辛。常常需要扛着沉重的渔具徒步十多里,那夏日的骄阳炙烤着他的脊背,汗水在第一趟出去放网时就浸湿了他的白背心,连着几天下来,背部和肩膀就出现严重的脱皮晒伤,有些伤口还化脓了,夜里疼醒的时候,总得侧着身子躺着。到第二天,天微微亮又出发了。也是在那几个暑假,比我年长几岁的孩子在池塘学会了游泳(严格说是裸泳)。我也在即将习惯喝水时被小伙伴们捞了上来。
父亲,会的生活技能很多,但基本没什么爱好,至少在我看来。几十年的工作节奏让他习惯了那份节奏,这些年才慢慢的解放生活,晚上会腾出时间去广场散步或者在家看电视。某天晚上和父亲聊天,不经意抬头看着他的卷发。随口问了一句,你理发还是以前陈庄那家理的吗?他说是的,那家理了二十多年了,最早八毛,现在理发是八块,去年七块。想起我小时候也有几次坐着父亲的自行车一起去陈庄理发。二十多年的时间,对于父亲这细节上的坚守,产生了莫名的敬畏与对岁月的感慨。
都说,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个教师。我家也算是一个较传统的农村家庭,小时候父亲外出忙于工作,所以和母亲呆的时间比较长,自身的性格和习惯更受母亲的影响比较多。母亲小时候家境也不好,没读过书,和大多的农村母亲一样,在我不听话时,她多数使出“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套路,一个套路下来,我的抗击打能力日臻完善。身体皮实了,小病不沾身。如今回过头来看,依旧具有跨时代的影响。而父亲,更多的是选择潜移默化的引导方式,对我表现了更多的是开明和宽容。对待母亲偶尔的牢骚,父亲也总会巧妙的让步,这对于一个家庭的融洽是一种智慧的让步。
这就是父亲,我的父亲。他是一棵为家遮风挡雨的大树,也是一位我心中的完美男神,即使他不会唱“小星星”……
( 感谢你做的一切,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感谢你给予的爱,那是我一辈子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