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手指搁浅,凭思绪蔓延,随眼眶里打转的晶莹,姥姥的家模糊又浮现。 不得不强调,照片真的是极好的东西。很多故事,记得,或许是因为那个瞬间。 那是去姥姥家的路。这条路上有我和妹妹的歌声、笑声,破自行车发出的吱呀声,也有大舅妈自行车带我一起跌倒在大坑后的哭声。只是,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再和妹妹一起走过那条路,大舅妈也再没用自行车带过我。 那是姥姥家的小院。最古老的铁大门,最容易打开的门栓。大门正对着的,不是大舅老舅淘汰的车就是二姨夫的那辆破三轮。院墙虽是土坯的,却是很整齐,上面摆着的那些类似花盆的东西,里面绝不是花,而是姥姥精心培育的秧苗。园子里的各种植物都是排队来的,姥姥决不允许杂草丛生。如果你是夏天去,进大门喊一声姥姥,应答声一定在某堆植物架子的旁边。园子里唯独不规则的就是那几颗樱桃树,随着我们长大,去姥姥家的次数少了,樱桃树也慢慢退休了。再往里看,是被圈起来的鸡鸭鹅。还是夏天去最有意思,因为那时候,姥姥会当当当的给小雏们剁食,一听见这个声音,小家伙们就都开心得不得了。只是,姥姥已经很久不再用那些土方法去孵小雏了。这个记忆只有在小耗子妹妹被剃秃头的那张照片背景里依稀可见。 那是姥姥的房子。土墙土顶却怎么也掩不住那干净得亮眼的窗户玻璃。那个窗户是可以拆卸下来的,夏天,为了通风好,姥姥总是把窗户拆下来,我和妹妹们也最愿意做在窗台上吃着只有姥姥家才有的特别大的黄色的西红柿。屋里陈设的家具几乎都是姥爷自己做的,姥爷算是个公务员,在我心里也是个心灵手巧的艺术家。那些小厨小柜,比故宫里的摆设也不差几分。最打眼的是那个姥姥最爱的炕沿。每到夏天午后,烧过火的炕是没法让人午睡的,于是,姥姥就手捧蒲扇侧卧在炕沿上眯上一会儿。那是我见过的东北农村最豪华最宽敞的炕沿。只是,姥姥搬进了大房子,却没能搬走那个炕沿。
那是姥姥的爱好。一个宽敞的炕沿,一把破旧的蒲扇,一台长寿的电视机。从《三国演义》到《隋唐英雄传》,从《西游记》到《宝莲灯》,从《封神榜》到《白蛇传》,从《雪山飞狐》到《神雕侠侣》。我都数不清姥姥看过多少名著。不要沙发,不要空调,不要液晶大屏,不要破坏姥姥规律的生活。
那是姥姥的话。听妈说,我三岁的时候会背中药歌,当然现在早不记得了。或许是每个妈妈的虚荣心吧,去了姥姥家就一定要我显摆一下,于是,姥姥就夸奖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只是我让姥姥失望了,我并没有从医。姥姥是个没读过几天书的农村人,但是,你永远听不见姥姥说脏话土话,倒是时不时的就有成语出来。后来,姥姥因为老舅妈的推荐开始信奉基督教 ,厚厚的一本圣经,她早不知读过了多少遍。
那是姥姥的笑。第一年挣钱,春节回家我只给姥姥买了两袋北京果脯,后来听妈说,姥姥特别爱吃,吃的时候,笑得很甜。第二年,春节回家,给姥姥买了一件红色外套,姥姥吱吱把把的穿上了,笑了,特别美!第三年,春节回家,给姥姥一套帽子围巾,她说质量真好,怎么这么软,她笑了,特别暖。姥姥是个富有的乡镇老太太,她什么都不缺,可我除了这一点点爱还能给什么? 姥姥的生日就要到了。这个周五,我不知道除了我还会有多少人是捧着电话的祝福。26年间,我都是看照片读姥姥生日的场景。今年之前,我从没问过姥姥的生日具体是哪一天,只觉照片背景大概是在冬月。小时候,我羡慕去参加姥姥生日的弟弟妹妹,觉得那样的聚会好热闹;前几年,我嫉妒还能去参加姥姥生日的弟弟妹妹,觉得好久未聚,那是个机会;今年,我恨自己还不去参加姥姥的生日,觉得这样的团聚好奢侈。
愿姥姥、姥爷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