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仙逝二十来年了,曾经最近的一年,祖母的点点滴滴涌现在我眼前,心里就很悲伤。
  人常言,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很多事情为什么总要等到回首的时候,才知道亲情的珍贵。而懂得的时候,亲人却又不在了。这是多么不幸的事情。
  老家的老木楼给了我快乐的童年时光,在那里有蜜蜂酿造的蜜蜂糖,蜜蜂就在木楼的二楼做窝;蜜蜂吸来百花的蜜,甜蜜了整个木屋;门前的黑狗静默地注视远方,偶然叼来一两只山里的野味回家;更重要的是,祖母用她朴实的大爱,给了我无尽的爱护,她曾经步行五十多里路,到县城医院,看望住院的我。多少次她用大拇指的指甲,把红薯的皮修掉,然后送给我享受。
  可是这一切却被我冷漠地尘封起来。回以冷酷和无情。
  那一年,我高考连续失利,回到阔别十来年的家乡小屋。本来父亲交代我,让我征求祖母的意见,来不来广西生活。但我表面答应,却根本不当回事。
  一到家,我连“奶奶”也没有喊一声,祖母用小木盆盛着热水,给我洗脸。接着说我长这么大了。奶奶目光慈祥,皱纹密布,隐隐约约藏着愁苦。她一个人在这老屋呆了十年了,虽然一个堂叔进来住,占了东厢房,还把老婆迎了进来。但这小两口根本不把祖母放在眼里,时常恶语相加,还把祖母的米油什么的偷走。
  那个暑假,我在老木屋看到这一切,并不指责堂叔的恶行。相反还讥笑祖母,完全把老人家当作废物。连住二十来天,天天吃些白饭,老南瓜藤。可恶的堂叔娘见我软弱可欺,竟然敢把祖母的唯一菜园,里面不多的几颗南瓜,西红柿连根刨断。
  直接原因却是我引起的。我看不下堂叔不招待我的冷遇,他们过着“富足”的日子。一次,我摸进他的厨房,见碗里装有七,八条油炸后的白水鱼,就一家伙干掉了。为此,他老婆就采取了这样的报复行动。
  可怜祖母还把洗米水送给他们喂猪,又一边承受他老婆的骂声。
  祖母当时七十八岁了,虽然行动自如,还自己拿着衣服,从半山腰下到河边洗衣服。但她确实是人老了,需要一个亲人的照看。她也就多次问我,来湖南是不是接她到广西住呀。或者让我留下来呀。
  可气的是,我不仅不回答,还冷笑她。这是对老人的多么不尊敬。一次,我在楼上睡午觉,有意睡长,祖母几次上来看我。祖母见我醒了,露出一笑。随即问了一句什么话的时候。我故意一指几米外的一副棺材,“喏”的发出一声。
  祖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死了算了。
  我几次坐在门前长凳上发呆,祖母过来,叹口气。说她这辈子遭了孽,十四岁就嫁来这里,半夜三更起来踏米,要踏四十斤。她现在老了。
  祖母的灶台很简便。就是一个三脚铁架,铸铁的鼎锅放在铁架上,下面就燃起火来。祖母默然烧着柴薪,不停地推着柴薪。烟弥漫厨房里。饭滚开了,冒出米浆。我想拿开盖子,一摸很烫,立刻缩回手。祖母见状,大手一伸,立刻把铁盖放到黑黑的桌子上。这时,我发现祖母的手心全是厚厚的老茧。
  我离开的那天我有意要把水缸装上水,刚挑了一担。祖母就过来不给挑了。堂叔娘见状,笑,然后故意讥讽,“把水装满,把米装满”
  我看看微笑中的祖母,马上放弃了再挑水的想法。
  清晨,我出门了,头一直也不敢回,我心里说快走快走。
  走到山下路边等车的时候,才如释重负。忘却了祖母的存在。那时刻,有人看见,祖母站在高高的土包上,失望地目送着我的远行。她用一种凄凉站成了最后的夕阳。
  仅仅半个月后,祖母就因为饮食上,吃了一碗严重腐败的剩饭,而中毒昏迷多日,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