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选择这样一种抒写方式,舒缓而贴切地叙述,平静而生动的缓慢低语,唤醒深藏于人们心中的感动,让我低空飞扬的文字,吐露泥土的芬芳--

  对于黄昏,我是一直心怀感恩的。
  如同窗前那一行行排列整齐的白杨树,在深秋落叶的摇曳里,让我感受到了你那曾灿烂一季的微笑。母亲,你就像那张斑驳飘荡的身影,在夕阳下黄昏里正脉脉地诉说着生命的无涯。
  母亲,黄昏里与你对话风景动人。
  35年前的某个下午,是你将我送进了离村五里的镇小学。在那里认识了黄昏,那里的孩子大多欺生,我与他们合不来,常有逃学的念头。放学后也常被老师留下来读课文,一留就是几个小时。等老师从自留地劳动回来,天已近黄昏了。我们这一群捣蛋鬼才如获大赦飞跑回家。
  从那时起我就喜欢坐在山坡上看夕阳,直到渐渐的地平线在田野的那一端消失。最后一抹夕阳也被低回的晚风唤走了,深蓝色的天幕已是繁星闪烁。小村里次第亮起了灯火,才急急忙忙奔回家去。
  后来,离开小镇到京城里上大学。校园里有一块大草坪,草坪上其实也只长一些毛毛草,不长也不扎人。草丛里也开一些野花,不香。但对我已经很满足了。
  随着年龄的变化,黄昏的内涵也在不断的更改。时间不是没有重量的。年轻时的黄昏,草坪,指点江山的书生意气也随着山坡上的小草长了一茬,灭了一茬,孤零零的誓言也失去青春的色彩,失去了最初的原色。冥冥之中清楚往昔不会卷土重来,有时却也常常浮想连篇。
  走出家门时,母亲的那种无可奈何。母亲除了能辛勤翻动属于她的那片土地之外,她是不懂她的儿子对文字的痴迷。但她理解,读书人对书本的沉迷就象农民对土地的爱。
  母亲早就懂得普通规律里蕴含的丰富的哲理,母亲早已在劳动中运用自如。母亲在等待收成的同时也在等待儿子的收获,母亲就象当年怀我时并不曾想过要个儿子一样,一生中又一次虔诚的等待……
  那天我和我的朋友乘车离开小镇,江南深处的一个名叫西溪的小镇。我的母亲正安详地在田里掘稻沟,我和朋友坐在汽车上。我的朋友没有注意到我的母亲,我母亲也没有抬头看她的儿子坐着汽车离开小镇到北大求学。
  母亲老了,在汽车驶过的时候,我突然发现。
  母亲不是现代汉语里两个音节的简单的组构。母亲不是一个纯粹的符号。母亲在我发出第一声啼哭时,就决定了我们必需相守一生,并将以此相传,源源不断。
  母亲是个小巧的女人,生性刚烈。母亲的手也不大。但我却惧怕抚摸那双搀扶我长大,让我懂得生存的艰难且失去血色的手。
  我惧怕手的光芒,在五谷的背后。罗丹的雕塑是美的化身,我不惊奇。而母亲的手是创造美的本身。母亲的手给我搭起一个和睦的家园,我是其中一个充满生机的部位。在心灵沉静的湖面上,母亲的手是一把灼热的桨,平静安详的拂动。
  母亲是一个平凡的女人,我不否定她曾经也是一个卑缩的女人。母亲在翻动土地这部大书时懂得做人。母亲一边筛选优秀的颗粒播种在她的田野里,一边在水稻的根部教我们懂得创造的延续性,劳动的光荣。
  母亲太平凡了,几乎无法让她脱离岁月留给她的创伤,重复着复制着女人裂变的轨迹。
  母亲很少到单位上来,每次来都是匆匆忙忙,放下一袋米或者一篮的蔬菜。母亲常说家里太多吃不了,你又很少回家就送来了。我知道你并没有责怪我少回家的意思。而是担心我就那几块工资买不了菜。你每次来都是这么说,一边给我整理房间,又一边给我做饭,中饭后又要赶回去,家里没有人你不放心。你很少有怨言,有时除了问我是否该交女朋友了,才仅有几句微言。“我不能照顾你一辈子,有合适就找一个,要求不要高能过日子就行。阿康也结婚了……”我懂得你的初衷啊!母亲,在你的有生之年你总希望看到一个满意的安排,享受那种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母亲,我们有缘相聚相守一生,那该是多么幸福和庆幸啊!我们所有的希望都会在我们的努力之下实现的。
  如今走在异乡的大街上,我时常吟诵,今日的黄昏里,滋长着昨日你谆谆的教诲;今夜的客船里,依然会有游子的小窗。
  母亲,黄昏里与你对话风景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