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吮吸着你的血脉,被你悉心照顾温暖保护,而我只能两手空空,看着你青丝熬成白发,看着你脸上长满沟壑纵横,将历历心疼深埋心底。
   烟雨红尘,一路跋涉,心事凌乱,几多徘徊。无论我走得多远,亦走不出您深情的凝眸。无论我漂泊再久,亦断不了您不死的挂牵。
   我早已习惯回头,看那抹亘古不变的暖色,陪我一世的荒凉。可知,多想用尽我所有的坚强与勇敢,还你一生微笑如花。——题记
  
   母亲年轻时绝对是美女。
   曾听父亲说起,当初就因一张母亲的黑白照片,大大的眼睛,白皙的皮肤,粗粗的辨子,含笑的表情,轻易便俘获了他的心。从此,父亲弱水三千一瓢饮,而母亲依依追随。日子虽过得清苦,但幸福的感觉很真。
   当我缠上母亲的那天,就注定了她一生不得轻松。而幸福,却是她拼命想要给我的。
   我猜想,当小小的我在母亲身体里微微跳动的一刻,她定是感觉到希望如一簇簇参差跳跃的火苗,唤醒她所有的能量与美好。于是,她笑着面对生活赐予的困顿。
   倘若,一生中我唯有在那个时刻能给母亲一生灿烂的惊喜,让她无忧亦无惧。那么,我愿意时光就此搁浅。从此,她的安心,我的安然。
   时光阻挡不了蠢蠢欲动渴望问世的心。当我第一次睁眼望着这世界,我想,母亲疲惫的张望里一定写满了幸福。只是,卸下了身体的重负,那望不到的未来于她的心间又平添几多沉重?
   一声笑,荡开她眉间的清愁。一声哭,她急得手足无措。一声呼唤,驱散她所有的苦累。一声咳嗽,将她的心层层揪紧。第一次的迈步,欢喜盖过她疲惫的双眸……母亲曾经平静的生活,因我的到来变得忙碌而凌乱。
   母亲时常回忆,最害怕我小时候无休止的哭闹与折腾,而我一出生就偏不让人省心,三天两头身体不适,她和父亲带着我四处求医,我哭得声嘶立竭,她也累得心力憔悴,最后大的小的哭成一团。
   所幸,在母亲小心翼翼的呵护下,呀呀学语,蹒跚学步,孜孜求学,努力工作,一路战战兢兢的成长竟也有惊无险。虽没有傲人身材,倒也出落得娇小玲珑;虽没有绝世娇容,却也生得眉目清秀;虽没有大智大慧,但也算灵气逼人。
   母亲是村里的民办教师,也是我真正的启蒙老师。为了方便照顾我,三岁多的我便被领到了幼儿班(现在的学前班)。从此,我每天乐癫癫地跟在她身后,走路一摇三晃,脸上却眉开眼笑。
   “同学们好!”,“老师好!”——这是我与母亲另一种关系的开始。母亲成了老师,好象有那么些新奇。课堂上,看着她拿着神奇的教捧在黑板上指来挥去,小朋友们都瞪着好奇的双眼专注地望着她,跟着朗诗诵文、唱歌跳舞,小小的心中竟感觉由衷的骄傲。
   不过,年龄太小的我不习惯那循规蹈矩的课堂,屁股上象是钉了锥,总也坐不住。上课时,不是东瞅瞅西看看,就是这动动那摸摸,不然就是和旁边的小朋友窃窃私语,绝没有对老师的半点忌讳之心,甚至还象往常在家一样自由走动。自己的孩子不学好也就算了,还要影响别人,母亲实在忍无可忍,二话不说来到我的座位前,“啪!啪!啪!”,教捧猛落在了小小的掌心。看着自己红红的小手,哭声响彻了教室,委屈的泪水刷地流出,小伙伴们顿时鸦雀无声。
   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度过那些懵懂快乐的时光,可我知道母亲早早地体会到了恨铁不钢的滋味。正是爱说爱唱爱跳爱闹的年纪,不懂学习为何物的我被早早地送进规规矩矩的课堂,不能越雷池半步,还得装聋作哑,哪有心思学习。所以,考试时交的答卷直让她哭笑不得,无颜见江东父老。所幸不用担心,俗话说“有其母必有其女”,正式上学后,还是没能让她失望,时不时得个表扬、捧个奖状赠予她小惊喜。
   在乡邻们眼中,母亲是能干的。不仅在学校是受人尊敬和喜欢的老师,缝衣、纳鞋底的细活也干得毫不逊色。自打我出生,我就穿着母亲亲手缝制的衣服,毛衣是她亲手织的,棉衣、衬衣、外套都是她亲手裁剪和缝制。所以,母亲在那时还有一个身份——村里小有名气的裁缝。那时的衣服样式简单,可通过母亲的巧手缝制出的衣服特别精致和合身。为了避免穿着单调,手巧的母亲还用彩色的丝线在衣服上绣上蝴蝶、花瓣等各式的图案,看上去格外生动。那时候,我一穿上母亲缝制的新衣,比春节的到来还要快乐,欢天喜地地在小伙伴面前炫耀,吸引无数艳羡的目光,也让我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现在想来,那一针一线绣出的不只是简单的美丽,而是一个母亲对女儿无法复制的深爱,而用爱绣出的花朵,已足够美过尘世的所有。
   母亲是坚强的。粗茶淡饭、节衣缩食于那个年代实属正常,母亲也一直任劳任怨地承载着生活的艰难,而生活中突如其来的变故,却让她几近崩溃。那年,家乡发大水,咆哮的河水波涛汹涌滚滚而下,将原本威武的坝身彻底淹没。因为好奇,八岁的妹妹在放学回家时从坝上涉水而过,小小的身体哪抵挡得了兽性大发的洪水,只是一瞬间,便被无情地席卷,了无影踪。空气中顿时充满了鬼哭狼嚎的哀鸣,山水、村庄、房屋不再美丽和可爱,而是面目狰狞、天地黯然。母亲得知这个消息,声嘶立竭的呼唤伴着撕心裂肺的哭泣,让自己几度昏獗。白发人送黑发人,谁能承受这样的失去?
   灾难性的打击导致当时怀有身孕的母亲早产,生下了弟弟。父亲是家中唯一的儿子,弟弟又是父母唯一的儿子,所以全家都把他当宝贝一般呵护和宠爱。原以为,弟弟的出生就是从天而降的安慰天使,安抚母亲失去女儿的心痛,宽解她濒临绝望的心伤。可是,好景不长,短短两年,弟弟再出意外,犹如灭顶之灾将要强的母亲彻底摧垮,原本幸福温暖的家蒙上厚重的阴霾,很长一段时间都象是严寒霜雪苦相逼的冬天,充满了不能再冷的冷。那时候,我看不到母亲脸上的笑颜,说话也总是弱弱的,家中气氛极致沉闷。长大后才知道,那时母亲的心里藏着怎样解不开的忧伤?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至今都刻在她的心上,成为不敢言说的隐痛。
   悲伤难逝,但生活仍要继续。母亲辞了民办教师的工作,跟随父亲来到了工厂。没了田地,什么都要花钱买,光父亲百来块的工资哪能养活一家六口?为了帮父亲减轻负担,平时家务活都很少干的母亲在车间里干起了临时工,从事翻砂、抛光的粗活。车间可不比在学校,每天听着震耳欲聋的机器声,对着锈迹斑斑,闻着浓烈的油污,触摸满掌的冰凉。成天与坚冷的钢铁打交道,原本白嫩的双手磨出了厚厚的茧。一到冬天,她的双手就开始冻裂,一沾水就锥心的疼,只能缠满了胶布。我看到母亲的手上,胶布总是缠了又脱脱了又缠,一层又一层,如同裹上层层生活的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