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想写一写关于母亲的文章,可是每次拿起笔来,不争气的眼泪总是会莫名的簌簌的落下来,以至于我悲哀难过的心情总是会被一种难以言述的忧伤堵塞心头,久久难以平复。手中拿起的笔,唯恐无法承载母亲的那份深恩!愧疚的心情在母亲远行的日子,除了泪湿衫巾,便是梦中一次次望见母亲那孤独瘦弱的背影,让我在几经深思熟虑之后,终于还是被一次次耽搁了下来,至今却是一文无成。
今年的母亲节,思念深恩难报,关于母亲的恩德,她那平凡而光辉的母亲典范,虽不似英雄母亲那般伟大,但在我的眼里,母亲的一生却像每一个平凡母亲一样,她的朴实、她的醇厚、她的善良、她的慈爱却正是我们每一个晚辈儿女们应该歌颂和感恩的!虽然时至今日她已经早早的,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她的深恩让我再也我以为报,但,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好母亲!却不得不让我再次提起笔来,写一写母亲的平凡与伟大的一生!尽管我知道,我的这支笨拙的笔,不足以将母亲的一生一一展现,所写的也不过是母亲一生中几个简短的缩影如冰山一角,却已足以让我一生回味追忆!
记得年幼的我那时总是很不争气,特别的体弱多病。在我两岁的那年吧,也就是文革时的1975年,我生了一场大病险些被夺去了生命。“麻疹”合并肺炎心衰,那个时期,因为缺医少药,很多的儿童就因为父母的忙活没有得到急时救治而被这个可怕的病魔夺去了宝贵的生命。我住院了,母亲抱着才刚刚出生的妹妹带着比我长两岁的姐姐每天以泪洗面。为了全家人的生活,她不得不白天出工下地拼命干着农活,晚上赶回医院照料病重的我。从县城医院到老家,每天起早摸黑的来回奔波步行30多里的路程。我的病情越来越是严重,因为生病的时间长了,以经找不到可以输盐水的血管了。医生不得不给我改肌肉注射青、链霉素。而作为医生的我的父亲,对我的病情却是很少过问。倒是懂事的姐姐一边照料襁褓中的妹妹,一边照料着我这个奄奄一息的弟弟。再以后,由于不吃不喝,加上感染性、重度营养不良性腹泻,我的病情进一步严重,医生开始劝母亲放弃治疗。
可怜的我的母亲,为了给我增加营养,借着月光在刚收割完的稻田里一棵一棵的拾拣那些遗留的稻穗。连夜拾掇成小米儿熬成稀饭送到医院给我喂些米汤。也正是因为这些米汤让我幼小的生命有了奇迹,我的病情竟然奇迹般的开始慢慢恢复。然而,却也给我的伟大的母亲蒙上了灾难性的不白冤屈。那是一场可怕的浩劫!我的可怜的母亲,竟然被诓上了拾拣人民公粮而不归仓的罪名被拉到街上游街示众三天。母亲啊!我的好母亲!我的天下间最伟大的母亲!你让你的儿子今天是多么的悲痛和愧疚啊!是你啊!给了我生命,给了我慈爱和不尽的恩典!却没给我侍亲的机会啊母亲!
在每年的春耕和秋收以后,农忙的时节母亲就下地劳作,闲活的时侯母亲就要去打猪菜。那时妹妹还很小,母亲出门时就会担着箩筐。箩筐的一头是妹妹,一头是我,还有稍大点的姐姐跟在后头。
母亲带着我们去打猪菜,那是我见过母亲一生里最开心的时刻。出门打猪菜,来回有时要走好几里的路程。母亲为了节约时间,便会把中午吃的稀饭和馍也一并带去。因此,我们小时的午餐就经常在田间地头度过的。母亲为了让我们吃饱,她自己经常忍饥挨饿,有时侯常常拿刚刚新挖的荠菜和着我们吃剩的稀饭生嚼来吃。那时我们还不知道荠菜嚼在嘴里是多么的口苦难咽,误以为是天下间的绝佳美味,于是即便也向母亲讨要吃的。在我们的苦苦哀求和哭闹声中,心慈的母亲拗不过我们的请求而最终不得不让我们亲口尝尝。现在回想起来,其实这苦苦的荠菜比起鲁讯先生笔下的芋根汤是更加的难以下咽的。那时的我们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吃荠菜,及至长大了才知道,在那个缺吃少喝的时代,我的伟大的母亲为了我们能免强的填饱肚子,她把带去的口粮全都让给我们吃了,而自己却是拿我们喝剩的仅有的一点稀饭和着刚挖来的荠菜生吃。挖荠菜是打猪菜的主要来源之一,每天要挖上满满的一担箩筐的荠菜实在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母亲挑着我们穿行在乡间的田梗上日出而作日息而归。春天的田野里长满了各种各样的不知名儿的野花夹杂着淡淡的青草的芬香味儿。田野里不时传来蟋蟀和鸟儿的鸣叫声。我那时总爱调皮的跑入青草丛中打着滚儿。惹得看青的人远远跑来总是要把母亲大声责骂一番。那些长在田地里的青草和青草苁中不知名的小花儿是春耕时做绿肥用的,绝不准割来养牛或是喂猪,因此,公社会派人在地里头严加看管。这大概就是为什么管那些人叫看青的由来吧!母亲只能带着我们在田梗上一棵一棵的挖荠菜。有时侯稍大点的姐姐懂事地叫上我想帮母亲从田地里取些青草儿。母亲便会教导我们:做人要诚实礼貌,不可拿公社的一草一木。母亲那时教会了我们许多做人的道理,虽然她那时所说的一切我似懂非懂,但母亲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无形中成为我今后人生的一座楷模。可以说,我们青少年时期的健康成长与今天的来之不易是和母亲的正确教导息息相关的,我应该感谢我的母亲。母亲带着我们挖荠菜,常常在我们疲乏的时侯,在我们哭吵的时侯,她总是会为我们轻轻的哼起好听的儿歌。那时的我们就会在母亲的歌声中渐渐安静下来或甜甜睡去。那是我们在母亲的一生里唯一听到的她的歌声,歌声里冲满着无尽的慈祥与柔和,让我们一生充满回味,至今记忆犹新!
记得那一年夏天,那时我刚满五周岁光景吧!那年的夏天天气格外的燥热,姣阳炙烈似火,大地的皮肤被烤得就象一个硕大无比的蒸笼。行人光着双脚走在路上,就如踏在一块被火炉里加热的铁板上一样,常常迫使初踏上去的行人不时的跳着蹦着直跺双脚。而路面散发的那一股热气,熏蒸着皮肤焖焖的透过心肺直冲脑门。那时的我全然不理会母亲下地劳作前临出门时的嘱托,经常顶着酷暑严热在烈日下随着那些比我稍大的孩童们到河边的池塘里去摸鱼。说是去摸鱼,由于我年小体弱,也只不过是帮那些稍长的伙伴们在岸上照看衣鞋背背鱼篓而已。过不多久,我的原本白皙娇嫩的皮肤便被晒得黑黝黝的,肩上背上胳膊上的皮肤开始大面积脱落,头顶上也莫名的生起了很多的疮疡疔毒。母亲看着煞是心疼,便领着我去父亲所在的医务室看病。父亲见着我这般光景,劈头盖脸的将我大骂一通,说是象我这般玩皮,都是给太阳晒成这样子的,得让我受点教训,才能长点记性。不给看!母亲是个老实人,一向口拙不善表达的她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我看到母亲背转身去低过头无声的直流泪,滴嗒的眼泪落在我的手臂上滚烫而灼热。我的心头顿时涌起欲拉母亲回家的冲动。倒是父亲的一位同仁帮我看了看,说是日光性皮炎伴感染,不防事的,嘱咐我不晒太阳并顺便给我开了些口服和涂抹的消炎药。
用了几天药,皮肤脱落果然是好多了。但头上的疔疮不但没有减轻,反而长得愈发的凶猛。原先的小小的疔疮几个融合在一块,便长成了鸭蛋大小的痈毒。额头枕后满头都是,足足有六七个之多。父亲那时常常住医务室,有时一个星期都很难得回来一两次。偶尔回来看见我满头的包佬,便叫母亲带我去打针。母亲欲带我再次去父亲那儿看看,我是又哭又闹的坚持不肯再去了。
母亲知道我怕扎针,也实在是因为我小时侯麻疹那年扎的针太多了,不忍心我再次受到伤痛,便只好作罢了。由此可见,母亲之对于我是多么的溺爱有加的。既然不去扎针,那就只好转求它法了。母亲于是给我去找了很多的土法偏方,都一一试过,收效甚微。
有一天,母亲听人说吃蛇肉专治发疡疮毒,以毒攻毒且效果奇佳。并且邻居家亲戚的小孩也象我这般就是吃蛇肉治好的。母亲听了便决心去给我抓几条蛇肉来吃。母亲一生都很胆小,既使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多说。有时侯带我们去挖荠菜,偶尔看见歇息在田梗上的小蛇,都会吓得带着我们一路的飞奔。
那几天,母亲居然每天都能给我抓好几条的蛇肉来吃。那时年龄还小,只知道蛇肉好吃,不知道母亲抓蛇的艰辛,还以为是件好玩的事,危险那就更不用说了。现在回想起来,方知道母亲那时是冒着生命危险才抓来的。不由得心有余悸,暗自为母亲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幸庆母亲没有被毒蛇咬伤。
母亲去抓蛇的惊心动魄的场面我是从未亲身经历过,因为危险,也不能再晒太阳,无论我怎样央求母亲都坚决不允。只记得母亲每次出门都拿了一跟长长的木棒和一个装蛇的口袋然后带上姐姐去壮胆。而姐姐在每次抓完蛇回来,都会指手划脚的兴高采烈地告诉我抓蛇的经过。虽然我没有亲自前去,但经过姐姐连比带划,也略略能知道一些大致情形。
我的家乡在农村,是地处长江中下游平原的开阔地带。除了距家乡西北方向不远的县城有笔架,绣林,南岳三座不甚高大的山脉辖江而望,我们那里就是一望无边的稻田和几处低洼的池塘。池塘岸边长满了密布丛生的茅草,在这些茅草丛中,就是毒蛇经常出没的地方。
我那时吃到的味道鲜美的蛇肉汤,都是母亲带着姐姐在这里抓的。据姐姐讲,母亲第一次去抓蛇,起初也是十分的胆怯的。由于从没抓过蛇,也不知该如何的去抓,母亲只好拿着长长的木棒,一面战战惊惊的在前面的茅草丛中使劲的拍打,为了安全起见,一面分咐姐姐走在后面远远地跟着。有几次看见从茅草丛中被拍打驱赶出来的毒蛇,母亲都不敢近身拿棒去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毒蛇串入水中远远地游开了。更有几次,母亲拍打在茅草丛中的马蜂窝上,被四散飞出的马蜂在身上螫了几个大大的蜂包。小时侯每每听到姐姐给我讲母亲抓蛇的情节都只是觉得十分的新鲜刺激好玩,只恨自己没有亲自和母亲一道去抓蛇。而对于母亲的安危却从来的没有放在心上。而现在每每忆及母亲曾经为我付出的巨大的艰辛和努力,都不竟让我伏案痛哭。母亲啊母亲!我的伟大的母亲!纵然使竭尽我一生之所能,也无法让我报答您所赐予的十万分之一的恩德啊母亲!
母亲每次抓了蛇回来,做好味道鲜美的蛇羹汤,都总要先亲自尝尝,过得半晌在确信无毒后才会拿给我吃的。蛇羹汤果然的有些神妙,才吃了没几天,头上的痈毒居然就消得差不多了。为了祛尽余毒,母亲又接连的给我多吃了几天。这次不但治好了我身上的疮疡疔毒,就连我一身的皮肤也比以前光亮多了。
记忆中的母亲,若说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在每年的春天一起和她去采摘芦笋的情形了。那时节每年到了春天,正值芦笋上市的时候,每逢双休天我们都会和母亲一道去村口的堤外边采摘芦笋。芦笋出笋的季节正值晚春三四月的光景,采摘太早只有尖尖的芦芽没有肉质,也是一种极大的浪费让人觉着怪可惜的。倘若过晚,虽是肉多但却会有股涩涩的苦味让人难以下咽,也不是那么尽善的完美。记得宋代著名文学家苏东坡就曾经为他的好友惠崇和尚题过一首《春江晓景》的七言绝句,就是有关于芦笋的,只不过诗里所提到的当是初春季节罢了。“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芦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那初春的芦芽自然是不会去采摘了,等到成笋的时侯,已是农历的三月底四月初了。那时节春光明媚,日日晴好,正是采摘芦笋的大好时机。母亲和我们早早的吃过早饭挑箩带筐的天还没有大亮就出门了。
我们跟在母亲的后头夹在浩浩荡荡的人流中一路来到河边的芦苇林。说是芦苇林却实一点都不甚为过的,那时节天已大亮,站在高高的长长的大堤上向下望去,河岸的两边沿着河流的方向长满了望不到尽头的芦苇。人走进去稍有不慎便会迷失方向,因此,年幼的我们那时不得不紧紧地跟在母亲的后面给她提筐抱笋的,生怕一个不慎便会在芦苇丛中迷路走失。
现在细细回想起来,可能那是我一生里,在故乡的春天,唯一的能帮母亲所做的几次不多的劳务吧!
接下来的几年,我们姐弟相继小学毕业,然后纷纷离开母亲到镇上去念初中了,紧接着我又去上了三年卫校。
在这几年里,我们这些子女们对母亲的近况是甚少关心和过问的。也一直很少再走近母亲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记得我在医院实习的那年,因为缺少生活费用,我便临时回家向母亲拿。当时正是夏天,天气炎热,远远的就看见母亲那瘦弱的身影在稻田里正忙着收割稻谷。她把收割好的稻谷一摞一摞的捆好,然后拿着扁担一担一担的往自家的打谷场上挑?……
我轻轻地走近母亲的身后,可以清晰的看见母亲那蓬松的头发不知在何时已变成满头的银丝。她不时地直起身来捶打着隐隐作痛而微弓的后背擦着满脸的汗水。一阵微风吹过,我的眼睛有些湿润了。看着眼前这个让我至尊至敬的亲人,为我们操劳如斯,我的眼泪再也忍浚不住簌簌掉了下来。多想一头扎在母亲的怀中抱着母亲哭个痛快啊!
也许是我弄出声响惊扰了母亲,母亲回过头来诧异地看着我一脸错愕的表情。实习医院离老家很远,光是回一趟老家就约莫四五百里的路程,母亲知道如果没什么事我一般是不会回去的。看着我红红的双眼,母亲以为我在医院出了什么事故。紧张地问我有什么事,我知道母亲过度关心而有些误会,讪讪的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