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柏苍翠,麦野青葱,又值行人欲断魂的时节,微雨在轻风间如烟飞舞,惹得我的心绪哀戚漂浮。
   “妞——”
  耳畔似乎听见您的呼唤,照旧那样明晰;眼前似乎出现您的愁容,照旧那样慈祥。我的思绪于是便顺着轻风穿越如烟的细雨飘飞,那些关于您的点点滴滴就浮光剪影了。
  大约是我上小学一年级时吧,一天下午放学后,我和同窗一同到村北的小河沟逮泥鳅。泥鳅太狡诈,我们玩得太投入,知道天亮透了才想起要回家。当我们飞普通往村里跑时,我们听见大人的呼唤,看到点点移动的灯火。我怕极了,撒开脚丫直奔家门。
   “妞——”
  听见带着哭腔的您的呼唤,我才发现咱家门前那株粗大的杨树旁边,肥大的您拄着拐杖翘首张望着,不时地呼唤我的乳名。
   “奶奶!”我大喊一声就向您跑去,迎面却是急匆匆赶回的父亲。他一看见我,话也不言语一声,尽管脱下一只鞋子高高抡起,就要拉我去打。我吓得哇的就哭了。这时您拄着拐棍,踮着后天畸形的缠过的小脚,一瘸一拐地疾走几步,老母亲护小鸡似的一把揽住我,同时举起拐棍拦住父亲举起的手。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您摩挲着我的脸,生怕少了一块似的。
   “不能打孩子,谁小时分没有犯过失?”您冲父亲说。
  进屋后,在昏黄的灯光下,我看见了您红肿的眼睛,于是,我立马想到刚才在星光下、大树边苦苦等候自己最心疼的孙女的您定然泪流不止。于是我哭了,哭得一塌懵懂,由于自幼在您的呵护中生长的我,和您有着莫名想通的情感。
  自小我便和您一同生活,日日小尾巴般跟在您身后,早晨在您的臂弯里睡觉:冬天,您将我冷冰冰的小脚揣在怀里;夏天,您轻摇莆葵扇,为我驱走蚊虫,赶去暑热。我身子自小孱弱,为了给我补身子,您经常背着母亲将用来换钱的鸡蛋偷偷煮给我吃。至今我还记得您时常偷偷把我叫进黑黑的里间,我就会很配合地闭上眼睛,让暖洋洋的鸡蛋在我的眼睛上滚来滚去,一边听您低低念叨着什么“眼明心亮”的祈祷词。我很喜欢热鸡蛋滚眼,那暖洋洋、滑溜溜、麻酥酥的觉得真实太美妙了。大约您的祈祷起了作用吧,我每年都会领到奖状。您把我的奖状当做宝贝似的一张张全贴到暗黄的土墙上,偶有邻居到家里闲坐,您总会指着我的奖状,夸奖她的孙女如何优秀。
  倘若不是发作了那件事,我大约永远都不会知道,您并不是我们的亲奶奶。那年我上四年级,石榴花开得红红火火的时分,我和小同伴相互煽动着,爬上了石榴树,摘下一朵朵美艳艳的石榴花。突然,我听见一声骂娘声,接着就看见同院另一位奶奶拄着拐杖,拿着一把竹扫帚,站在树下破口大骂。我吓得魂魄都飞了,身子一哆嗦,就从树上掉上去……朦胧中,我听见身边的对话:
   “亏你还是她的亲奶奶,怎样能这样吓孩子,瞧把孩子的魂儿都吓飞了!”
   “亲奶奶?她只当你是亲奶奶!谁知道你面前咋挑唆哩!”
   “孩子最有心,谁对她好她都知道,用不着挑唆!”
   ……
  那时分我才知道,父亲过继给了他的没有子嗣的二娘,也就是您。之后,您就把全部的爱给了父亲,给了父亲的整个家。我以为,您最偏爱我,可当我说出此话时,大姐不乐意了,与我争辩说您最心疼的是她;大姐的争辩没有落音,哥哥就刻不容缓地否认我们的看法,说您最心疼的人是他——您的大孙子。父亲望着我们的争辩,很是伤感地说:“都别争了,你们谁也争不过我,奶奶最最心疼的人是我!”
  而今,父亲率领着我和哥哥姐姐一同跪倒在您的坟前,望杂草掩映的您的小小的坟丘,心内不由得五味杂陈。奶奶啊,当年您经常问我:“妞啊,你长大有出息的话会孝敬奶奶吗?”我事先一定地回答了您。可是,您真的无福,我初中没有毕业您就仙去了,空留下我难还的希望在风中飘飞。
  春风悄然柔柔,吹动我的长发飘飘。奶奶,是您吗?您一如往昔那般在给我梳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