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是个毛躁的小伙子,热爱音乐,让他舍弃了其它的喜好。歌唱,站在舞台上歌唱,站在更大的舞台上歌唱,是他无法顺从的诱惑。
    他从前的样子,历来都是风风火火,无家无业,无父无母,无忧无虑,不论不顾,应着冥冥之中的呼唤,背起复杂的行囊,抓起心爱的吉它,推门踏上离家的路。就像一只从不落帆的船儿,到大海上披荆斩棘;就像一根羽毛,在天上飘啊飘;就像一只风筝,命运的线却要攥在自己的掌心里;就像一粒莆公英的种子,怀揣着可以发芽的梦想,寻觅适宜落脚的土壤……漂,成为生活的一种姿态,也是自己标榜的很潮很潮的时兴。他一口吻走过很多城市,虽然城市的马路太硬,没有留下他艰辛的足迹,但为了梦中的鲜花和掌声,他栉风沐雨,披荆斩棘,一路坎坎绊绊,跌跌撞撞,十分不容易。可他还是要向远方走去——向远方,远方的天空才辽阔;向远方,远方的世界才更精彩!他甚至遗忘了回家的路。他历来不自动跟父母联络,只要父母想他了,打电话来,才聊那么三五句,因此,在父母的眼中,他并不是听话的孝敬儿子。他其实不是不孝敬,只不过他选择了异乎寻常的方式,他做梦梦到的都成功,都衣锦还乡,他要挣一座金山银山孝敬把他茹苦含辛养大的父母,只是他们要对自己有点耐烦。他经常这样自说自话,劝自己沉得住气。
    突然有一天出了那种事。他的父亲是一名普通的排水工,在钻进下水管道疏浚作业时,由于吸进了含有硫化氰的有毒气体而苏醒。接到音讯,他失魂落魄,失魂落魄,他模模糊糊预见到他能够要失掉父亲了。他急三火四凄凄惶惶地逃回到他出生的这座城市,逃回家,父亲还躺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面目一新,让他简直不敢置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的父亲不再矮小,不再生动,不再充溢生机。他奄奄一息,绵软有力地躺着,面容惨白如纸,样子像一架机器。他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他上前跪在病床前抓住父亲的手,一声一声喊着:爸爸,儿子回来看你了,你醒来啊!可是,回应他的只要从气罩下传来的丝丝的呼吸。他疯了一样去求医生,求护士,寻主任医师,给他们下跪,但失掉的回答都是我们曾经尽力了。他似乎五雷轰顶,元气顿失,肉体委糜,像一具被抽空的壳子,摇晃不能自持。他不知道是怎样回到父亲的床前的,一头扎在父亲的身旁,哀哀地哭泣。他倾吐心中的愧疚,祈祷上帝让自己的父亲醒来。
    可是,他没有感天动地的身手,父亲在二个月之后分开了。他决计斩断过去的一切,重新末尾生活,像父亲生前要求自己的那样,找一份固定的任务,踏踏实实地做事,踏踏实实地生活。他置信父亲在天有灵,他所做的一切,父亲在天上看得见。他默默穿上父亲曾经穿过的桔色的工装,填补了父亲留下的缺儿,接替父亲干起了排水工。他开着桔皮工车,拉着工具穿行在城市的街头巷尾,甩开膀子,用力撺动着手中长长的竹片子,一下,二下,……,渐渐地,他觉得身上有了力气,身上的赘肉也奇观般地减掉了。任务中他和父亲的姿态是那么的像,致使许多父亲生前的工友,情不自禁地对着他的背喊父亲的名字。每到这时,他的心就会一疼,眼睛发酸,但他还是悄然地友善地容许一声。人家知道喊错了,向他抱歉地浅笑,他也含泪浅笑。他觉得有一种美妙的东西泉水般在心里活动。
    这年夏天,城市迎来了暴雨。他跳进没膝深的水洪里,观察管区里的每一个井盖。遇到排水不畅的路段,他就俯下身子探摸,用钩子费力地把井盖拉起来,然后,在下面插一面提示路人留意的小旗。他做得和父亲一样熟练,过往的人也许历来没有留意,但他知道自己曾经末尾改动。他守在水深流急的桥涵下,站在父亲曾经站过的位置,劝止冒险通行的行人,让他们绕点儿远。绕远不只可以远离风险,也许还不失为一条捷径。任务是龌龊辛劳的,也是空虚快乐的,但只要母亲知道,他能斩断与外界的联络,疏远现在的冤家,却无法斩断心中对音乐的挚爱。他能骗得了他人,却骗不了自己。当《我要上春晚》这一档节目推出,母亲背着他,给他报了名。一曲《弹丸之地》让他成了人气王。当他再次站在央视舞台上,依然是那身父亲也曾穿过的桔色任务服。掌管人问他想对自己的父亲说点什么,他有点呜咽,颤声说道:
    每到父亲节是我逃避的一天,看到电视上,网络上,漫山遍野的爸爸我爱你!父亲我爱你!我是多么想说出,可是我曾经找不到时机了。言此,他泪雨潸然,喜笑颜开。剧烈的愧悔风暴般拍打着他不算魁梧的身体,他似乎风雨中的一片树叶,身体悄然哆嗦。掌管人劝慰他,可以向父亲唱首歌,置信父亲听失掉。音乐响起,泪光闪烁中,他拿起麦咽声轻唱——
    “总是向你讨取却不曾说谢谢,
    直到长大以后才懂得你不容易,
    每次分开总是装出轻松的样子,
    转过身说回去吧,转身泪湿眼底
    ……”
    声响悲凉凄咽,在大厅里低徊萦绕。掌管人的眼睛湿润了,全场观众泪流满面,我的心也被重重地碰了一下,我被感动了,为他的真情告白,也为了我自己。爱父亲,爱母亲,爱家人和冤家,这种普世的爱,浸润着每一颗圣洁的心灵。也许在物欲横流的红尘世界,这是我们守护的唯逐一块净土;也许在匆匆人生旅途中,是他用歌声唤醒了我们曾经习气的麻木与不仁。
    歌声远去,人亦远去,可我亲爱的冤家啊,你能否可曾和我一样思索过这样一个不是效果的效果——在平平淡淡的生活中,你有多少次被感动过?在茫茫人海中,你找到过多少值得感谢的人?在洗尽铅华多少年以后,你能否还有一颗感恩的心?甚至,在不止一次被诈骗之后,我们一直还情愿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