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十周年祭

整理抽屉,一个印有金黄色龙凤字样、又旧又皱的红纸包从书中掉落出来,在弯腰悄然拣起的那一刻,我的眼泪禁不住涌了出来……

那是十年前的国庆节,妈妈声响消沉地跟我说,外婆好几天没吃东西了,状况很不好。早就想去探望外婆,妈妈这么一说,我随手背上包,跟妈妈一同赶到几公里之外的赤溪镇赤溪街——外婆家。眼前这个骨瘦如柴、两颊深陷、外形枯槁的老人,就是昔日我那慈祥残酷的外婆吗?虽然帽子还是原来的帽子,却显得松弛,只能盖着头部和半边脸。才半年没有看到外婆,想不到她居然成了这样?出乎人的预料。面对不忍卒看的外婆,我心酸、我心痛,拉着她枯槁的手,简直哭出了声,一遍遍呼喊着外婆。听到我凄厉的呼喊,良久,外婆才渐渐地睁开那深陷失神的双眼,喉咙里收回细若游丝的声响。我接近去,外婆困难地移动右手,从枕下取出一个红纸包。我流着泪翻开,外面是一柺五色丝线,还有两根枯黄的万年青。我明白外婆的含义,她在生命的最后时辰想念着外孙女的婚姻,她的世界里装着对外孙女的爱呀,我叫着“外婆”,把脸紧紧贴在她的身上,泪水簌簌滚落……

不孝的外孙女让她绝望了。我知道,离异后七年的独身生活,把她的心都操碎了。记得每次去看外婆,她总关心地靠近来问道:春,有适宜的人吗?当我笑着说没有,她就会摇摇头叹息一声。有一次,我和一位男同事去赤溪,办完预先特地去看外婆。事先,她正戴着老花镜坐在大厅做针线,男同事礼貌地跟着我喊“外婆”,外婆的老脸笑成一朵花,急忙站起来,紧紧拉着同事的手左右端详,嘴里连声说着“好好好”。知道外婆把他当成了我的男冤家,事先,我为难地想做解释,但同事悄然用眼神制止了我,于是,我充溢感谢地站在了一旁……这场不测的曲解让外婆快乐了好一阵子。不久,她知道弄错了,愁容又重新密布在她的脸上。外婆这份珍贵的礼物就是为我未来的那个他预备的,她知道自己等不到那一天了……这是外婆无言的祝愿呀。外婆跟外孙女的感情如此深沉,外人当然无法了解,由于我满八个月就寄养到外婆家,是在外婆的抚养照料下长大……

我儿时的记忆里,外婆寓居在一繁华小镇的街道上,家里做一些小买卖,门前摆着烟糖小摊,大厅里堆着农产品等。家里还有太太、外公、舅舅、小阿姨等。太太盘着头、身穿着青色粗布古式对襟衫,拈着三寸金莲,她经常抱着一个竹做的火烘,围着围裙,拄着拐杖,坐在那张竹编的太师椅上大声讲话,家中大事小情都是她说了算。外公是一个精瘦的老头子,留着胡须,眼睛又大又圆,从不论家事,却一天到晚喝酒,疯疯癫癫的,跟高尔基笔下的外公很相似。舅舅是个正直、勤劳的小伙子,孝敬外婆,帮着运营家庭,是家里的顶梁柱,也是我的维护神。小阿姨只是个懦弱的小女孩,是我的少小玩伴。外婆从小当童养媳,不时剪着齐肩的头发,因后天分远视眼,总是低着头弯着腰做事。素日里,话很少,忙忙碌碌,不是到山上砍柴、打猪草,就是做针线料理家务,很少见她休息过。外婆在生妈妈之前,就生育过好几个儿女,都未能成人就夭折了。依据官方说法,拜畲族人当干爹就能长寿百岁,所以当妈妈一落地就被抱给雷姓的一个老人当干女儿,之后阿姨和舅舅都平安无事。从此,妈妈被视为福星,和男孩一样上学、游玩,失掉溺爱。

家里有两间两层楼房,当中石砌圆拱门把前后分开。前面大厅人来客往,太太的大床在当中。大灶台紧贴墙角,二层放着系统的杂货。后厅走道边的内室是外婆的卧室,卧室外有一小菜园,种有葱、蒜、白菜等时令青菜。菜园旁边有一猪圈,养着几只大肥猪。走道转弯处有木板梯子直通二楼,二楼间距离隔放着三个床,外公、阿姨、舅舅各一处。我可以跟太太、外婆、阿姨任何一团体睡。虽然我睡相不好,好几次把太太、阿姨都踢下了床,但还是争着让我跟着她们。可外婆不担忧,怕太太和阿姨照顾不好我,虽然自己起早摸黑很劳累,更多的时分只让我跟她睡。冬天,她把我的小脚夹在她的腿中,把我的小手放在她的胸口,为我取暖;夏天,为我打扇、驱蚊;她就这样精心照料、呵护着我,跟着她睡特踏实,总能享遭到一份暖和。

往常里,我最怕外公,他清醒的时分喜欢用胡须扎我,喝了酒就打我的小屁股。好几次,朦胧睡意中,感到脸蛋有毛毛虫咬着普通又痒又痛,激灵睁开眼一看,却是外公用胡须在扎我。一瞬间,吓得我哇哇大哭。很快,我的哭声引来大家的留意,外婆急忙跑过去把我紧紧搂在怀里;太太用拐杖狠狠敲打外公,外公只在一边嗯嗯笑着。有时分,外公还会瞪眼数落我,说我是没人要的小东西,可外婆和太太、舅舅总是自始自终地爱我、护我。

小阿姨在太太面前,就像猫见老鼠,话都不敢讲,她带我游玩,自己摔痛了,还要受太太的训,而我却被太太心肝宝贝地哄着。外婆一天到晚忙碌,太太对她还是挑三拣四不满意,而外婆不反驳不回话,只是不声不响地干着活。太太重男轻女,她总说,宁愿看男孩的屁股,也不看女孩的脸,唯独心疼我,看我的眼神特别地柔和。我是家庭的中心,全家人爱我,我也爱家里的每一团体,可太太和外公对外婆却很凶,每当那时分,我就悄然地走到委曲中依然忙碌的外婆身边,充溢稚气地说:外婆,不要怕,我长大以后维护你!虽然外婆只是悄然地露齿一笑,但我看到她眼睛里滚动着泪花。有时分,我还会悄然跟太太说:太太,对外婆好一点,好吗?可太太总是摸着我的头,慈祥地说:小孩子不懂,别插话。幼小的我当然不懂那是为什么,但有人欺负疼我的外婆,有形中在我心灵里也就有了淡淡地忧伤。后来我回自己的家,还经常去外婆家,每一次去,外婆总喜形于色,拿出最好吃的。外婆不善言辞,知道我喜欢吃地瓜干,每一年都会精心挑选最好的地瓜去皮晒干藏着等我。几年后,不到七十岁的外公和八十八岁的太太相继走了,外婆表情麻木,看不出悲与喜。而当四十几岁壮年的舅舅沾上酒并喝醉了从阳台摔下再也醒不过去的时分,外婆欣喜若狂。舅舅是她的全部依托,舅舅走了,她的天塌了,一夜之间头发白了、背也驼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她才渐渐从悲怆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那天,外婆的肉体特好,一点都没有疼痛之感,异常地安静。我哭过之后,手里握着那份特殊礼物,心里悲喜交集。阿姨、表弟、表妹等陆续到来围在外婆的跟前,那一会儿,她与大家说了几句话后,说自己累了,想休息了,让我们都担忧回去。看着安祥睡着的外婆,我不时拉着她的手不想放,由于我有预见,这回离去也许再也见不上她老人家了。妈妈在旁边一再敦促,我才一步一回头地离去,可心里依然默默念叨着:外婆,你一定要挺住,过两天我会再来看你的。
 

谁知第二天就传来凶讯,外婆走了!听说她走的那天早上,挣脱儿女的扶持自己去了卫生间,然后让舅妈帮她洗澡,干洁净净走的。听到这样的叙说,我感到这似乎是一场奇观。可见终身勤劳朴实、残酷洁净的外婆,处处为儿女着想,从不给儿孙增添费事,临终之前还是一样,这就是我的外婆,一个曾经受封建传统礼教优待、遵守妇道的女性。她的终身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伟大知性,为人友善,处事低调,不为物喜,不为己悲,逆来顺受,就这样走完了她八十多年的人生。原本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可每一次看到外婆给我留下的遗物,睹物思人,就会全身心沐浴在外婆给我发明的那个被她疼、被她爱的温馨世界,就会怀想起许许多多令人牵肠挂肚的往事。尤其是往年外婆逝世十周年之际,再一次看到她留下的龙凤红纸包,我悲从中来,忍不住号啕痛哭,我突然的哭声,惊扰了正在看电视的老公,他惊慌地跑过去关切地问着“老婆怎样了?”我抛下一句“想外婆了”就把头深深地埋在老公怀中,老公悄然地拍打着我的后背……我哭够了,抬起头,梳理一下思绪,一鼓作气,翻开电脑,末尾书写这篇早就想写而没有写下的文章。

窗外的树木末尾吐绿绽蕾,春天来了,当我看着那富有灵性的五色线和万年青,怀着有限的感伤情怀,希望在人世没有享用多少快乐和暖和的外婆,在天堂里美满幸福,外孙女在人人世深深为你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