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已去世二十五年了。
  昨天跟朋友聊起父亲一代人的奋斗历程,让我重拾记忆。
  父亲去世的当年,一个夏天的夜晚,熟睡中我梦见父亲,他老人家拄着一个拐棍,喘着气,来到了我工作的乡村学校住处,那是一栋只有三层楼的危房,在屋内刚好我们几个同事围坐一起在玩扑克牌,只是纯粹的娱乐,父亲二话没说,非常气愤地高高举起拐棍给我狠狠地就是一棒,嘴里不停地骂道:叫你给老子来教书,你给老子来打牌,到时谁给你发工资……同事们见状都散去了。我从梦中惊醒,第二天我把这情景记载了下来。我那时虽然初涉人事,但工作也算认真,第一年就被乡政府表彰为优秀教育工作者,获奖的奖状和那口瓷盆,伴着我不断成长……
  父亲去世时,正好是我大学毕业的第二年春天,一九八八年正月十六,早上天不见亮的时刻。由于父亲得的是肺心病,长时间地被病魔缠身,每天我们轮流守候,可是父亲走的那一刻,除了母亲为他送行外,我们兄妹都被父亲催促去休息了。真是印证了那句古语:久病床前无孝子。父亲正值尽享天伦之乐时,五十九岁就驾鹤而去了……
  我的父亲一代共有六兄妹。在我知晓世事时,只有父亲一人健康在世,其余不是因病去世,就是因为抗战时期战乱出走,不知下落……
  我的父亲早年家境贫困,没有住所,父亲在廖姓地主家放牛、做一些杂活,混一口饭吃。廖家在当地殷实,土地财产多,上下两层楼的近两万平方米的木房,就是廖姓地主家的房产,偌大一个庭院很是气派。土改时,这庭院和房子便成了一所学校,我初中就在这里完成了一半的学业。
  我父亲出身是贫农。一九四九年全国解放后,父亲成了一名光荣的军人,参加了中国人民志愿军,驻守武汉,守卫武汉长江大桥。父亲早年告诉我,在没有房子居住的那些年代,他居住在我们村里一个被废弃的破庙里,当地人称为“八角庙”,这段历史,村里上了年纪的人都曾告诉过我。时至今日,对这个庙宇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因为打我能记事开始,那里就是一所小学,从没有见到庙宇的影子。
  父亲参军复员后,生产队给帮忙修建了“五柱二”(当地木房建筑结构,五根高低搭配的柱头落地,再加上两根不落地的柱头)房子三间大的房屋。后来父亲自己配了另外一间,那就是我老家现在的老木屋——五柱二四列三间。我就出生在这里,也在这里长大,见证着这三间老木房。父亲去世后,我们兄妹五人,在母亲的教育下,勤奋读书,都参加了工作,母亲不愿离开,一人守着那三间房。
  父亲没有上学的机会,参军后在部队里上了夜校,不仅学了文化知识,还学了珠算。那个年代没有计算器,算账只靠着算盘,珠算特别管用。父亲的珠算水平很高,我当年读书学习珠算,回家后父亲还教我背珠算,很多珠算简便方法都是从父亲那里习得。父亲在部队学习文化知识也达到了初中以上水平,尤其是写文章,父亲写得一手好字,一手好文章。父亲在家里的藏书除了一本《新华字典》,就是一本《恩施中草药手册》。父亲凭着这两本书教我们识字和认识草药……
  父亲参军复员后,经过考试被安排到丁寨粮管所工作,后来调到我们所属的乡镇清水塘镇粮管所工作。在一九五八年,我哥哥出生后,那时整个国家自然灾害严重,在单位工作一个月所发的工资仅够买一个鸡蛋,而在农村种地比在单位要作好上百倍,于是父亲为了支撑家庭,放弃工作回家种田,从此父亲就成了一位地道的农民。父亲在当地可算是文化人,在生产队里当过会计、队长,安排生产队里的生产劳动。
  我的父亲是一个见“大世面”的人,争强好胜,性格火爆,但也是一个直性直爽的人,和别人发生争吵打架后,不久和好如初,好像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一样,也许是父亲曾经是一个军人的缘故吧!
  父亲特别尊重老师。我读小学的时候,父亲经常把那些外地到我们村教书的老师请到我们家去做客,每次过年杀猪后,都得请很多老师到我们家吃饭。老师们也接受邀请,因为我们几兄妹在当地小学读书时成绩都是第一名,老师们也非常高兴。
  父亲养育了我们兄妹五人,对我们的教育非常严格,常给我们讲“从小偷针,长大偷金”口授相传的家训故事。我们不能随便拿别人或者换别人的东西,记得小学三年级时,我的一个女同学,同桌的女同学,她是我们村三组的,她父亲是生产队的会计,她写字用的是钢笔,我写字用的笔是水笔,她为了抄我的作业,硬要我和她换笔,后来我把笔带回了家,父亲在检查我的书包时发现了,父亲问我钢笔是从哪得来的,我把事情的原委告诉父亲,父亲把我罚跪了一个小时,告诉我今后不论是别人跟你换或是拿别人的都不行,只有自己的才是最好的,别人的再好也不能拿别人的,人的眼睛皮不能那么贱,再贵重再值钱的东西,都不能随便拿别人的。父亲和村里小组的人吵架打架后,回到家里告诉我们,嘱咐我们,见到跟他吵架打架的人,平常叫叔叔伯伯碰见后应该怎么叫就怎么叫,上辈的事不管下辈的事。现在回想起来,父亲还是一个很有远见和胸襟的人。
  父亲对我们兄妹的教育也有特别之处。在农村兄妹多的家庭,在家务劳动时经常会相互指责,谁做什么活谁能做什么活,父亲都是给我们分配不同的任务,大的上山砍柴、挑水,小的刮洋芋或帮母亲生火。暑假里,我们除了劳动,还要做很多力所能及的农活,父亲把家务劳动任务布置后,也不管我们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去做,只是到了傍晚,才一个一个的进行任务兑现,没有完成任务的就会挨打,并责令第二天把第一天的事情一起做完;在农村摘桐子和山茶子的季节,父亲叫我们兄妹去摘,也不怕我们上坡玩耍,父亲给我了分配一定的采摘数量,相互之间也不会你推我攘,摘回来的桐子或山茶子都得过称,每斤五分钱,多摘多得钱,劳动得的钱自己可以自由开支,那是我当时得到父母给零花钱的重要来源……
  每当同学朋友提及“父亲”这两个字时,我情不自禁地回想起父亲当年那些点点滴滴的往事,油然而生对父亲的怀念和敬佩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