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家乡已二十多年了,每年的清明也会回去扫墓,但都因时间的限制而匆匆去匆匆回,带给我儿时欢乐的父老乡亲、朋友伙伴、草木山水和那充满无穷乐趣的事情,只是常出现在甜美的睡梦中,美好的记忆里,特别是家乡门前的那条小河。
  
  家乡的小河,它没有什么名气,就象山里的小草没人太在意它的存在,我只知道她怀抱小村,自北向南,弯弯曲曲几公里,欢乐的流淌着。家乡的小河什么时候形成的,我不曾问过,也从无去考究,而我觉得真正遗憾的是人们没赋予她一个美好的名字。正是这一条没名字的小河,她没有偏见,从不歧视,给我送来了春的花香,夏的欢乐,秋的金黄,冬的圣洁,陪伴我度了难忘的童年时代。
  
  春天,天还有些冷,但灿烂的阳光还是准时来到了小河上,为刚苏醒的小河镀上了一层绿色,小树儿羞答答地抽出了新芽,小竹偷偷地冒出了绿叶,家乡的小河仿佛是一条玉带,远远望去,甚是耀眼可爱。春耕时节,家乡的小河生机盎然。女人们有头上围着毛巾忙着锄草的,有挑着土箕施肥的,有在菜地里下种育苗的;男人们更多的是用着古老的办法,边吆喝着牛边耕耘着给他们带来希望的田地。老人们在熙暖的阳光下乐此不疲地重复着陈年往事;小孩子活跃在屋前屋后,有打陀螺,有踢毽子的,有滚铁环的,有打打夹棍的(我们当地叫打hè棍),有跳房子的,当然,有时还在小河两边的田野中、竹丛里,打着鲜嫩的猪草,拨着刚冒尖的小竹笋;南飞归来的燕子,时而飞翔在蔚蓝的天空中,时而停歇在交错的田埂上、时而穿梭在小河两旁的树丛里竹丛间;早饭期间,中午时分,家家屋顶冒着袅袅炊烟,随着春风飘过小村的上空,飘过可爱的小河,飘向希望的田野,春天家乡的小河,如诗如画!
  
  小河几乎常年清澈见底,只是涨水的季节,河水才会显得有些浑浊。盛夏时节,两岸的草木葳蕤,细瘦的竹子间杂在小树丛中,各种野花怀拥一簇,繁葩密缀,顾盼生姿,小河水量充沛,河底布满了绿油油的青草,远远望去,如一条洁白的哈达飘荡在小村的前面,护佑着家家户户,老老少少。
  
  夏季的小河,是孩子们离不开的欢乐天堂,特别是暑假。
  
  早晨,母亲提着要洗的衣服前脚出门,我们老是后脚便跟出去,坐在母亲旁边,挽起裤腿,把脚伸进水里,只稍停会,小鱼儿就会嬉戏于的脚丫周围,痒痒的,接着便用小脚在水里哗啦哗啦踢上几脚,小鱼纷纷散去,这样反反复复,直到母亲洗完衣服。
  
  农村的小孩似乎更早点懂事,每到上午,大人们都出工了,我们也常会帮着父母干点活,比如砍柴、拨秧、割禾……,当然也不可能坚持整个上午,这是小孩的天性,还有一原因便是我们记挂着屋前那清凉的河水(上午洗澡大人们是不允许的,因为水较凉),所以,每每到中途,便找到借口回了家,大人们也习以为常了。回家不久,大伙便偷偷的,似是相约而至,一个不落的来到了小河旁,此时个个迫不及待,欢呼雀跃,差点连短裤都忘记脱,纷纷跳入水中,小河便似炸开了锅,在浅浅的河水中,或躺、或卧、或蹬、或刨,或打水仗,碎玉般的小浪花溅在一张张幼稚的脸上,挥洒向空中的一串串水珠,象晶莹的珍珠划着弧线便落在了流动着的河水里,人雀跃,小鱼小虾也雀跃,张张笑脸像阳光一样灿烂。离玩耍之地的上方河边有一颗梨树,所结之果,在当时可是我们村里最好吃的,玩累了,大家便聚集在树下,用小石块对着梨树狂砸,每每都有点收获,泡着清凉的河水,踩着细软的沙子,啃着酸甜的梨,幸福荡漾在每个人灿烂的笑容里。这样的好事,不是每天都能顺利进行,倘若被大人发现,麻烦也就来了,记得有一次,当我们玩得正欢的时候,忽然发现奶奶手拿竹杆,迈着小步一摇一晃(奶奶是裹过脚的)靠近我们,此时我们便飞一般向远处散去,虽如此,但在她的“恐吓”声中,至少我们兄弟俩还是会上岸,可心里却忿忿不平,随即产生幼稚荒唐令人啼笑皆非的想法:没有奶奶真自由!最后,奶奶杠着竹杆面带微笑,在我们后面,像赶鸭子似的把我们赶回了家。所以在正常情况下,我们都会把握时间,玩到一个小时光景,虽不舍,但还是会嘻嘻哈哈的回家。
  
  下午放牛,是我们每天的必修课,一般情况下,大伙都会在夜幕降临前一个小时左右回家,这个时候到小河洗澡是安全的,因为父母们都允许,大家可以毫无顾忌,尽情玩耍。来到小河,虽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过程,但个个都是乐此不疲。夜幕降临,皓月当空,皎洁月光洒在水面,满天的繁星,恰似珍珠,撒落在小河里,翩翩起舞的萤火虫不时摇落点点星光。大地慢慢退去了余热,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当然是男人,女人们便开始忙碌晚饭了)也三三两两地来到了小河里,浸泡在清凉的河水中,坐在细软的泥沙上,用毛巾擦擦胸,搓搓背,一天的疲惫在流淌的小河里,在满河的星辉里,在孩子们欢乐的场面中渐渐消除。
  
  少儿期,不知是性格好动,还是好奇,或是好吃,总之闲不住,像抓蝈蝈、打鸟、捕鱼之类,儿时捕鱼,是我没齿不忘的一大乐趣。
  
  小河面不宽,水也不深,小鱼不少且种类较丰富,如鲫鱼、虾、翘嘴鲌等,还有很多说不上名字的,大鱼的不多,如鳖、乌鱼、鲤鱼、草鱼、鲶鱼等。
  
  平时捕鱼都是用粘网,每年的农历八月初一,是我们乡当大墟的日子,在我的记忆中,好像年年都会跟着父亲前往,在那样的年月里,虽无钱买什么,但总忘不了缠着父亲买一张粘网(一年下来网都会破),对此,父亲好像并不心痛。夏秋时节,只要有机会,就会挑个合适的地方,用网拦着小河,若是在中午,过上一两个小时,必然会有点收获,甚至可以粘到两三斤,但大多时候,都是在傍晚放网,也不知怎地,第二天天刚亮,我便自然而然起来了,由于下网时间长,所以每每都能粘到几斤,很少空手而归的。
  
  父亲对捕鱼好像也有点兴趣,而且专捕鲶鱼和鳖,有时即使双抢时在田里累了一上午,也不忘此事,收工回家后马不停蹄,扛着鱼叉提着鱼网带上我这个帮手便出了门。鲶鱼和鳖一般都是藏在阴凉的较深的石缝中,当然并不是什么石缝里都有,父亲对此很有经验的,一开始,他并不忙着盲目去叉,而是到处观察,选中地方后,用鱼网网住石缝一边的,让我用手抓稳鱼网,用脚触着网袋底部,然后,他从石缝另一侧用鱼叉向鱼网一侧一路叉过,如果有鱼,它便会赶向鱼网一侧,从石缝口逃出,可等待它的却是鱼网,只要我的脚感觉到鱼网动了,马上起网,鱼便插翅难飞了,托着沉甸甸的鱼网,看着网里打滚的鲶鱼或拼命爬动的鳖,别提多高兴,这其中的快感和乐趣,旁人不可体会。
  
  家乡的秋天,经历了夏季的繁盛后透露出了成熟的韵味。河床里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河水潺潺,缓缓流淌。小河两边,田埂牵引垄垄田畴,和风吹送,芳香扑鼻,这是一个有梦的季节,也是一个从守望到收获的季节,箩筐、谷筛、镰刀、打谷机是永恒的风景,打谷机上的主角自然是男人,踩着打谷机,扬起手中沉甸甸的稻穗,在高速旋转的飞轮上,金黄的稻谷顿时四射,迸射在挡板上,啪啦啪啦连着无声的稻叶落在谷仓里。田埂上挑谷的也是男人,一根扁担两个箩,沉甸甸的稻谷在他们宽阔的肩膀上晃悠,黝黑的脸上,洋溢着淳朴憨厚的笑容。女人们一手薅向稻谷,一手挥舞镰刀,转瞬间金黄的稻谷唰唰倒下,累了,按着腰直起身,用肘上的袖套擦擦脸颊的汗,看看眼前,望望远处,略感疲惫的双脸却是含着微笑。儿时的我浑然感觉不出丰收在望的喜悦,把牛一放,便追逐在已收完谷子的稻田里。秋天的小河,绽放出一年中最辉煌、最灿烂的时刻,她有着独特的风姿,有着动人的场面。
  
  宁静是冬日小河里固有的本色,冬天的小河寂寞了很多,河里已没有了往日川流不息的步履,没有了水草的招摆,没有了鱼儿们嬉戏,只有细细涓流或抚摸着光滑的鹅卵石,或流淌在红石相夹的狭窄的河道里。然而人们时常也会给宁静的小河增添一丝灵动气息。冬天,落叶植物已不再是牛的青睐对象,山上提供给牛的食物逐渐减少,但小河两旁的小竹依然保持它的本色,清朗的天气,放学回家后,我们便会把牛牵放在小河两边,此时的小河开始热闹起来,孩子们或在田野中追逐、或在树丛里弹鸟、或在小河里弄虾,小牛在河边欢蹦乱跳,小鸟时而穿梭在小竹丛中,时而停歇在牛的背上,此时,你全然不知家乡小河已进入了严寒的冬天。在缺穿少食的年月里,过年是孩子们最盼望的时候。年关几天,女人们便显忙碌,在连接小河与房屋的小路上,来往的人明显增多,对于洗衣洗被,洗缸洗甑等之类的我并不感兴趣,但母亲到小河里剖鸡剖鸭,我是一定要跟着去的,当把鸡鸭肚子里的内脏挖出时,母亲便会习惯地把洗好的嗉囊给我们,我们把它吹足气绑在小竹上后,便开始飞奔追逐了,小河严寒的冬天,同样带给了我们无穷欢乐和难忘!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家乡的小河已略显苍老,少了些许生机,少了一份灵动,我们也不再有那些当年令大人们既欢喜又担心的情感交织,但河水依旧哗哗的向前流淌,儿时的欢笑清晰如昔,回忆的芳香乃铭刻于心。
  
  家乡的小河,母亲河,你是一支没有尽头的乐曲,你是一首百读不厌的诗,你是我灵魂的栖息地,你是我虔诚感激的生命灵光!
  
  一口心
  
  2014.9.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