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画是一种风俗文化的积淀。与“年”字相依相伴,这画儿就多了一份特有的内涵。在华北乡村的文化旋涡里,年画拥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老年人注重年画,是因为它是驱邪助善、吉祥如意的使者;年轻人青睐年画,是因为它能把驿动的情感聚焦在无限的遐想中;而孩子们,早已蹦蹦跳跳地把买年画、贴年画的欢乐牵到了白雪红灯映衬的梦幻中。在艰难的日子里,年画如一缕春风,轻轻地拂进寒冷的家门,让苦苦围坐在小方桌旁的家人们希冀无限。祖父说,年画是年的标记,没有年画,年的味道儿就没了。
年前,年画到来时老榆树上的那个大喇叭就会忽然响起来:“广大公社社员同志们,供销社来年画了,供销社来年画了。”瞬间,这声音就已从村东头刮到了村西头,从村南头飘落到了村北头,浓浓的年味已经扑面而来。如果不买几张、贴几张年画真的不叫过年。穷困了一年就盼过年,纵然家里拮据难耐,年画却一定要买几张的。买了、贴了,家才是家,年才是年,日子才好安稳过一年。小年儿一过三件事:扫墙、糊棚、贴年画。打好一碗浆糊儿,大人就急不可耐地找出几天前从供销社买回来的年画。当几张新年画重新映入眼帘时,大人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年画主题鲜明令人心头震颤,色彩鲜艳让人眼花缭乱,样式齐全使人目不暇接。夸张的也好,渲染的也罢,反正使每家每户都热气腾腾、喜气洋洋。年在团圆中过,年画也把希冀点燃了。老屋中央的那盏煤油灯光线虽然暗,但是墙上那一张张年画还是显得格外鲜艳。
年画是适应人们庆贺新年的风俗活动而产生发展的一种民间美术形式。在我儿童时代年画如花遍地开。有天津的杨柳青、四川的绵竹、山东的潍县、关中的凤翔等,这些年画的产地象中华年文化的棋子,错落有致地分布在东西南北的城市与乡村中。充满时代印痕的年画,凝聚着一种信仰,散发着一种情怀。没人计较年画的内容细节,却都在意它带来的新气象新色彩。毕竟祈愿的是一种吉祥,图的是一种顺意。年画是民间文化,又是传统文化。拥有三四百年成熟历史的年画,在旧去的岁月中并没有成为尘封了的古董。开放后的豪华,冲淡了一种习惯,却无法抹杀一种文化。
早岁的年画,如腊月里香甜的雪花,在飘飞的记忆中,静静地飞舞着。怀念年画,是因为年的情怀难以忘却。年画在,年味儿才会更浓。过完腊八买年画。黄土地上的白雪皑皑里,一大早儿村路上就洒满了奔走相告的喜悦。为了买好年画,懂事的孩子,主家的老人,力壮的青年,都不约而同地走出了家门,一往情深、义无反顾地涌向村中央的供销社。生怕年画一会儿就卖没了似的,在不到一千平方米的供销社里你拥我挤,摩肩接踵,争先恐后地选购期盼已久的年画。
每当年画开卖的日子里,供销社里人山人海的。那买不起年画的,也定要大饱眼福,仰起头痴痴地把每张年画看足看够。因为人多,有时没等排到自己,天就黑了,只好懊恼而归。头晚睡是睡不踏实了,第二天天刚亮,就起了床。在凛冽的寒风里,精神十足地守候在供销社门前,憋足了劲儿第一个把年画买回家中。每张年画下面都写着编号,你要选中哪张,就要挤到货架前购买。别看毛八分一张的年画,在那节衣缩食的岁月里,也算是一种奢侈的享受了。所以挑选年画可要认真仔细,慎重从事,切不可随心所欲。你挑连环样式的《西厢记》,我选独张的《龙江颂》;你看上了《夫妻识字》。我喜欢上了《姑嫂买笔》。你挑我选,挑上了瘾、挑花了眼。挑得口干舌燥,挑得热汗淋漓。孩子们则象小燕子似的,叽叽喳喳地指指点点跑来跑去。
当把新年画买回家贴到家里墙上时,屋子里显得亮堂堂的。年画贴上墙的一瞬间,新年好象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似的,摇摇摆摆走了过来。欣赏年画也算是个喜事儿了,大人少了往日的严肃,在耐心地给懵懂的孩子们讲解年画里的故事后,就迫不及待地打发孩子去请前院的大爷、后院老叔,东院的婆婆和西院的婶婶、来登门一睹为快。不这么做,似乎贴年画的意义就少了许多。
时光飞逝,买年画贴年画的潮流渐已消逝,然而,那些年的年画毕竟拥有着沉甸甸的内涵。年画买了一年又一年,贴了一年又一年。年画洋溢出的吉祥和喜气,在那艰难的岁月中,如春风般轻轻地吹进每一扇寒冷的家门,给人们带去了无限的希冀。现在年画的文化风采早已经散落在现实的岸边,它期待着一种呵护,抑或是一种继承和发扬。我热切地期盼着这一朵民族文化的奇葩还会再度开放,会越开越鲜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