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无论是贫穷的还是富有的,在日复一日的岁月里它都会成为生命中最诱人的磁场。童年里五彩缤纷的梦,那么让人怀念,岁月不可能将这温馨的回忆给吹掉;只会把它保存。
真的很快,还没有准备好就又过年了。小时候我们非常盼望过年,因为过年才有新衣服穿,过年才能吃饱饭,过年才能吃够肉。记得那时过年从“小年”(腊月二十三)祭灶神之日起,有的人家就开始有香味飘溢了。传说小年这一天,灶王爷要升天向玉皇汇报百姓的生活情况。为了避免口无遮拦的顽童说出对百姓人家不利的话,一大早,父母们就把头几天买好的糖瓜分给孩子们,为的是吃了后糊住嘴巴,免得这一天信口瞎说,让灶王爷听了去向玉皇学舌。
时间一进入腊月,我们就开始扳着手指头迎接着。虽然那个年代市场上的物资十分匮乏,人们缺吃少穿,但是一到寒冬腊月,人们还是早早地张罗起过年用的东西来。就拿穿的来说吧,大人宁愿穿着缝了补丁的衣服,也要给小孩子准备新衣服,而吃的东西更是要想方设法早早准备好。那时生活困难,猪肉是凭票定量供应,人们几个月才能吃上一顿肉,所以人们喜欢的是肥肉。那时吃顿肉叫“打牙祭”,因而人们对肉味的嗅觉特别敏感,就像现在的人对铜臭那样敏感。到了腊月二十几,不论城市还是农村,到处肉味飘香。由于难得吃顿肉,我记得那时吃顿饱肉油嗝得打半天;不像现在,顿顿吃肉也打不出一个油嗝来!
那时的年三十是孩子们最幸福的时候。穿着一年才能穿到的新衣服,女孩子扎着用自己积攒多日的零花钱买来的鲜艳的头绫子。那个美、那个乐。吃着平时吃不到的年嚼过,撑得都不消化了。尤其是初一早上吃饺子,在饺子里包上个钢镚,谁吃到就预示谁的运气好。孩子们为此吃饱了还硬撑着吃。等到自己有家了,过年还饶有兴趣的包上个钢镚,弥补儿时很少吃到钢镚的缺憾。现代的孩子却说我迷信,饺子里的钢镚对他没有任何吸引力。因为他根本体会不到吃到钢镚后的喜悦和快乐。
那时过年首先要贴年画,我们家房后就是供销社,到那几天供销社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年画,画底下标着号码。内容有故事连载、英雄人物、山水风景、鱼鸟花卉,我煞是喜欢。供销社人山人海的,我们村是公社所在地,所以附近村的人们也都来这里购买年货。为买画我得几次去斟酌,好几次挤进去再出来盘算着价格和喜好,每回都是满头大汗的。虽然才一角钱左右一张,但妈妈规定只能买几张,只好优中选优。每次又都是带着恋恋不舍的心情离开供销社。那时,我就想等我挣钱了喜欢的画都买,贴他个满墙。等我工作的时候有钱了,已经不时兴贴年画了,商店里到处是样式齐全的工艺品。我的愿望也因此没能实现。
贴对联更是过年的一件大事。那时没有卖对联的,街坊许哥是个文化人又写一手好字,左邻右舍都找他写对联,我就买几张大红纸提前几天去许家排着,对联的大致内容都是祈求平安、富贵发财。年三十早早的我哥就带着我们开始粘贴。据说越早越好,有的人们竟然在腊月二十六、七就已经打扫好了院子贴上了对联啦。从屋里到屋外都是对联和福字:猪圈、鸡架、米缸也要贴上,对新年的期望在对联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现在的对联更是五花八门,内容多样,印制精美,方便快捷,满大街都有卖的,再也不用排号等待了。
记忆中的“年”是忙碌的。每当进入腊月,清扫家里的灰尘,粉刷家中的墙壁是必须做的活。当时的家里生着火,特别的脏,早晨开始打扫家时,穿上烂衣服或脏衣服,先把窗户上的纸撕烂,然后开始扫舍,当打扫完家时,鼻子两边都是灰尘,鼻孔里、喉咙里都是黑的。玻璃就是窗心里有几块小玻璃,不像现在,打扫家不费劲,麻烦费劲的主要是擦洗玻璃。扫完家后,要粉刷墙壁,不是象现在这样去买刷墙粉,喷上墙那么简单,而是去山上刨回些一种家乡人叫的“白土子”,放进盆里,加上开水,来回去搅,然后用刷子刷墙。扫尘刷墙过后就接近傍晚,马上再用纸糊窗户,贴上喜庆的红窗花。再把买来的几张年画,订在墙上,再把相框里的照片重新布置一番。
重头戏还是要做各种主食、茶食。蒸馒头、豆包、蒸糕、摊花。还要炸各种茶食:香甜的麻花、酥脆的馓子、外面裹满糖里面酥酥的糖枣、还有麻页、油饼、酥条等等,炸油点是每家都要做的,一则用来祭祖供神,再则作点心食用。炸几样,炸多少,这要根据主妇们的厨技和家庭实力决定。不论啥人家,在动油锅时很有讲究,小孩子在灶前不准随口说油锅里的事。如,油温升高,油沫溢起来时,不准说“油溢了!”否则,油锅里的油就会迅即减少,预示着来年光境不好过。曾听老年人说,炸供时,要一个人静悄悄地炸,遇着锅里油沫泛起要溢时,不用慌,不要作声,悄悄用瓢往出舀就成,据说有人舀出满满的一缸油。当然,这是毫无根据的迷信说法;仅仅说明,油对于当时的家庭来说,是一种相当贵重的生活物品。还有就是需要压豆腐、压粉条、生豆芽等等。还有一样东西特别好吃——冻土豆,将冻土豆中的冰拔出去后,挤干、蒸着吃,甜中带酥还有点精道,我形容不出那样的口感——好多年没有吃到了,突然在去年夏天尝到了儿时冬天才有的美味零食,味道还是那样,只是感觉怪怪的……
多数人家在年跟前(一般是腊月二十八),再做一盆捞干饭;把小米(或者掺入小量大米)煮至七八成熟,捞出后盛入盆里,直至堆起成一个小山丘状,用锅铲把表面抹光滑,放冷后,上面插几个尖尖的红辣椒和绿葱芽(像征来年光境红火旺盛),之后存放在院外冷房中。捞干饭主要是正月里一早一晚氽着喝。做氽饭前,先要把干饭解冻,把干豆角丝和葫芦条用冷水浸泡,发好之后切成寸长小段,水开后和干饭一块入锅,锅开后,放入适量盐和酹油,煮几分钟后用胡麻油炝些葱花浇入,一锅氽饭就做好了。氽饭不似稀饭,做出来水米分明,没有米浆,喝起来喷香可口,非常适合用作肉食吃多后的去腻调剂。
水果是很稀罕的东西,普通人家是不会有的。主要是一些干果,象核桃、花生、瓜子、各种豆子——蚕豆、黄豆、黑豆等。等到年夜饭吃过后,新衣服的兜里装了满满的各种东西,找地方守岁去了。在那物资紧缺的年代,过年每家都是自己炒瓜子,蚕豆(我们习惯叫做“大豆”),有钱的人家炒点花生。印象最深的是,先要到河沟里捡一些大点的干净沙子,放大锅里和瓜子、蚕豆一起炒。起初,是我坐着小板凳,边拉风箱边添柴火;哥哥一边用铲子翻炒,一边尝着生熟。后来我看出了门道:“每回炒完了你也尝饱了,这不行咱得换换。”从那以后就改成哥哥烧火,我则踩着板凳边炒边尝,甚至炒焦了也不在乎。年就是在这亲昵而香甜的气氛中度过的。
三十晚上总是穿好新衣服,等不及吃早饭,孩子们就跑到院子里撒欢了。左手举一小截土香,右手忙着从兜里往外掏小鞭。红红的半寸来长的小鞭可是宝贝啦,家里统共给买了一挂一百响,从初一放到十五,每次只舍得揣十个出来过过瘾。藏在家里的小鞭如果被兄弟姐妹发现了“偷”走几个,父母们就成了难断家务事的糊涂官,只有许诺“再买一挂”才能安抚孩子们的哭声。到了晚上,全院子的人都出来看放花,孩子们手上提的小灯笼有五角星的,也有宫灯式的,星星点点煞是好看。你家的“老头乐”喷出满天花雨,我家的“火树银花”也不逊色,他家的“螺丝转”蹿进人丛,激起一阵阵笑闹声。我一生中只有过一个属于我的小灯笼是西瓜式的,我不知道有多么喜欢它,可是因为跑得欢,随着我的一个跟头它也就熊熊燃烧了,为此我不知道哭了多少回,看着别人依然挑着灯笼跑来跑去的,我都懊悔死了。
现在改革开放使人们都富裕了,日子天天都像在过年。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对于过年似乎没有三十多年前那样渴望了。富裕的生活条件,开放搞活的市场经济,想吃什么就买什么,所以,对过年没有了更多的期盼。一大家子人年夜饭在饭店包个桌,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新衣服随时随地看好就买,而且还注重名牌。立柜里一个人的衣服比过去三个家的都多。用丰衣足食来形容是最贴切不过了。如今真是今非昔比啊!
童年的年,永远是甜美的回忆。岁月已逝,童心依旧!珍藏于儿时记忆的春节,犹如一坛滋味醇厚的老酒,经过岁月长久的沉淀,愈发醉人浓烈醇香。在春节品味每一个充满生活情趣的年俗,履行每一个年俗仪式,缅思每一个春节的非常记忆。让人感受到时光往事里沁人心脾的幽香,唤起内心深处的情感,增添人生旅途的精神收藏。在节日的欢声笑语中,喝着乡酒、叙着乡情、聊着乡事,不也是最好的人生享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