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海岸线包围起来的土地上,一座座丘陵起起伏伏,其实大部分山不见得有多高,也不是秀美的种类,只是敦实的趴在地上,为人们挡着风,遮着雨,同时也不经意的将外面的世界挡在身后。
  
  村庄周围也有一圈山,北面的叫北山,南面的叫南山,西面的却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叫华山,东面的山又叫做两目山,着实有些奇怪。北山离村庄只有一里地,于是被公社划给村集体,村里再划分到三个生产队。秋收过后,农民们正想消消秋乏,村里大喇叭响了:“嗯嗯、嗯嗯,社员同志们,社员同志们,注意了、注意了,整个村子所有劳力,从明天起,全出义务工,男劳力每天一个工分儿,女劳力半个。干嘛?开山!上级来精神了,要把我们北山开出来,种果树。嗯,种果树!”于是后来,北山之阳,变成了一片果园。春天梨花桃花漫天飞,夏天蝉鸣桃杏鲜,秋来风吹苹果香,可美了村里的人们,一个个吃的水灵灵的,咋看都像城里人。
  
  俗话说有山就有水,村南一条小河,村北一条小河,照例叫做南河、北河。西面有一个方圆一里的水库,叫西沟。还有机井水塘若干。听爷爷说,都是被旱怕了,老时候碰上年景不好,成年没有几滴雨星,所以一辈辈修了这些水利。我们却不管什么年景不年景,好玩儿就行。也不知为啥,小孩子都喜欢水。我们到河里游泳嬉戏、摸鱼捉虾,常常天黑才湿漉漉的回家,虽然少不了一顿胖揍,第二天又屁颠屁颠去了。冬天就更好了,水面结着厚厚的冰,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溜冰场。冰鞋是没有的,就穿着棉鞋滑,跑一步滑一步,比一比谁滑的远。陀螺必定是有的,有木头的、铁的,用鞭子可劲儿的抽,比一比谁转的久。照例是天黑湿身回家、一顿胖揍、第二天接着去!
  
  农忙时大人们干活干的撒野,闲下来喝酒也喝得撒野,就连老婆们也不让须眉。隔三差五叫上几个街坊朋友,你提菜肴我提酒,凑上一桌,美其名曰:打平伙。炕上小桌一架,从傍晚一直喝到深夜,菜吃完了不怕,有花生米。酒没了,没办法了,散了吧。深一脚浅一脚,朗朗跄跄摸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一觉到天明。碰上个红白喜事,年节啥的,更是不得了。空气里都是烟味酒味油味,只熏的人打喷嚏。男人女人喝白的,小孩子喝果木的,喝多喝少不论,怎么能不端杯子呢?
  
  村里有一个戏班子,演员都是本村的,每逢春节,在村委大院的戏台上,锣鼓喧天的唱上几天,旦角、老生、武生的居然很全,唱白脸的、花脸的,拉着韵咿咿呀呀。底下观众黑压压一片,不光是本村的,据说还有大老远跑来的。大家听戏拉家常磕瓜子,不时起起哄:三叔,再来一段!老五,你唱的啥?还不如我上呢!笑声马上就爆满全场。我们反正听不懂,只是拼命在人丛中钻来钻去,一会儿去买糖,一毛钱十块儿,一会儿买五分钱瓜子,把兜装的满满的,反正有好几块钱压岁钱,富得流油。及至演出落幕,很多人站在原地,久久不愿离去•••••••
  
  那些快乐的日子,好像历史的画面,一幕幕印在每一个人心里。后来,生产队解散了,戏班子也解散了,就好像村庄也解散了。而我离开村庄,去城里求学。多年来辗转南北中外,多少次梦里的村庄总是以前的模样,偶然回来看看。北山的果园因品种老产量低,早已刨掉;西沟干涸已久,种上庄稼,据说收成还行;南河上建了一个水坝,蓄出一个水塘,坝下已断流。村庄修了水泥路,建起了一排排新房子,只是显得空荡荡的,偶尔能看到几位老人和不认识的小孩子。奇怪,人们都去哪儿了?没有一起玩耍的小屁孩了?没有一起‘打平伙’的醉鬼了吗?没有洗净泥腿子唱大戏的老五了吗?
  
  没想到,我竟然是永久的离开了她。亦或是她永久的离开了我吗?啊,我魂牵梦绕可爱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