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的下午,放了假的几个小伴先在村后娘娘池水塘里嬉戏,继而像水老鼠一样偷偷溜进满塘荷叶里采藕,留一个小伴在塘堤上望风,察觉有人来了,就发一信号,水中的小伴就缩在水里仅露一头,从岸上望去,只有满塘大如遮阳伞的荷叶在风中摇曳。藕采上来,洗净泥沙,就坐在树荫下啃。后来几个小伴都被各家大人喊回家忙事去了,只有我仍坐在巴根草上,看脚前的不知歇息的跑来跑去的小蚂蚁。我拿根细长的小草挑逗着它们,挑着逗着,来了恶念,立起身,扒开裤头,冲着它们一阵猛尿,然后,邪笑着,看它们在尿流成河里慌乱地无方向地泅渡。
我是因为犯了“错”被后父赶出了家门。这藕便是我的午饭。
我把身子平躺在大地上,看天的蓝。天上仅一朵白云——它是不是也是被赶出家门的?它从很远的地方过来,因为找不到同伴,走得寂寞而羞涩,被大太阳晒得躲躲闪闪,似乎很快就要融化进那一幕深蓝里。
去找玲玩过家家吧。百无聊赖中我突然想起玲。玲比我小两岁,是村中同龄女孩中长得最圆润的一个,性情柔和、话少爱笑,嗓音悦耳。
念及玲,我立马来了精神。我滚进水塘,于荷叶深处凿出一节香嫩的藕。
玲坐在家里,小手托着腮。她家门前的稻场上铺晒着新收来的稻谷。我不敢进屋,怕有大人,只在屋后的树下逡巡,间隔咳嗽一声。玲终于注意到我,走了出来,说大人不在家。我赶忙递上那白嫩的藕,玲露出糯米牙灿然一笑。
玲,我们都喜欢与你玩,不喜欢与别人尤其是和你闹过别扭的小美玩。转了一圈话后,我嗫嚅着提出要她陪我去玩一会儿过家家。玲脸上现出浅浅的红晕,扭捏了一下——毕竟两个人的过家家还没玩过。忐忑中,我竟听到了一声极好听的“嗯!”,尽管声如蚊音,还是如同过年的鞭炮响在心中。不过,玲有条件,替她逮只大蜻蜓。
行!我喜出望外。便拿来长柄竹扫帚。
稻场上空飞舞着数十只蜻蜓。不知为什么,每每翻晒稻谷时,总有许多许多的蜻蜓飞来,莫非是稻谷里有些细小的可食之虫?我举着比我的身子还长的扫帚频频上阵。蜻蜓的羽翼噗噗有声地飞过耳边,看似近在眼前近在手边,就是抓捞不着。终于,左右轮舞中,大扫帚扑到一只青色的蜻蜓。玲赶紧颠到大扫帚前,用手轻轻地捏住它的翅膀。我嘻嘻笑着站在玲的眼前。可玲嫌它小了,她要那个大大的红色的蜻蜓。
我无奈,揩揩额头的汗,又跳上阵地;眯着眼专拣头上突兀着碧眼的长尾巴的大红蜻蜓。大红蜻蜓,威武俊秀,就象小人书上画的直升飞机,一沉一浮地在我们身前身后兜着圈子。看它呆头呆脑,可刚要触及它时,它却轻盈地一闪而去;有好几次把它按在扫帚下都被它从缝隙间挣脱。
玲见我颠着小屁股猴子似地上窜下跳,乐得直蹦。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最终逮住了一只大大的红蜻蜓。我拄着大扫帚在玲面前喘着粗气。大红蜻蜓把长长的尾巴弯了上来一直弯到自己的嘴巴里并咬住,形成一个O形,似乎很恼怒很不服气哩。
大概被我的痴情与辛苦打动芳心,玲正式答应与我去玩那个土的掉渣的游戏。玲小腰一扭一扭的跑回家,把那只漂亮的红蜻蜓放进蚊帐。据说蜻蜓吃蚊子。玲说她晚上可以在梦里骑着漂亮的大红蜻蜓飞翔了,还要去扫荡那些在她小腿上叮咬出红疙瘩的蚊子。
玲和我悄悄地去了我家屋后的一片竹林里。
过家家,就是用砖头垒一个微型锅灶,树叶细草当菜、细沙土当米饭、瓦片当碗、竹枝当筷子;玲和我扮作“夫妻”,用稻草扎成“婴儿”放进玲的怀中;她“生火做饭”,我一边“田间劳作”;过一会儿,玲抱着“婴儿”去田间地头喊一声:吃饭啰!我就扛着下“锄头”回来,完全是模仿大人们的日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