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庆幸我踽踽独行四载的他乡是一个将槐树当做行道树的城市。每每在树下行走,就会让我开始无端的觉得这里或雾霾或大风的天气都有几分可爱了。
  
  在我来到北方的这座城市后,就算曾经无辣不欢的自己也可以因为环境的限制改变自己十多年来的习惯。都是从喧闹变得朴素,变得没有任何棱角,甚至是跟所有人一样成为一颗圆润的鹅卵。但有些味道,确是永远都有淡淡余温的记忆一样。在我看到它的那一刻,铺天盖地的醒来,涩得我笑了最后还是湿了眼眶。
  
  难得新血来潮的时候,我会拉着我的朋友们坐在靠窗户的位置,看窗外青葱的枝条在洗刷着这个城市的天空。然后轻轻打开自己珍藏在心底那些就像部旧留声机运作时喑喑哑哑的时光。
  
  开始的兴致勃勃,一直到某个朋友不耐烦的打着哈欠或打起盹时才姗姗停下,然后是长久的缄默,最后就再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后来我才明白,有些东西只能活在你自己的世界里,因为它只属于你一个人。脱离了你,它就再也温暖不起来。然别人表示出的的无关痛痒应该得到理解,因为那就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淡淡的乡愁。
  
  不期而遇的秋天里,我总是忍不住驻足摘两枝青槐,然后将它们大把的投入沸水的玻璃杯里。看着它们上下翻滚,一片绿汁溅涌,我的脑海里有许多片段也应声登台。即使我反复浸泡很多次,舌尖上还是能捕捉到它特有的苦涩,每次都能喝到自己四肢暖暖然后潸然泪下。很多人都只是站在我世界的边缘嘲弄我傻傻的举动,却是没有一个人会走过来端起杯子陪我一起苦涩。她们不需要懂得,所以他们也从不知味。
  
  我不是单纯的那么喜欢青槐苦涩的味道,只是怀念着跟它有关的那些年少时光。并且知道只有我才能在它难以下咽的苦涩之后尝出四月的槐花的香甜,我依赖他给了我味觉上最深刻的提醒。在小时候生活最艰难的时间里,晾干储藏的青槐就是最好的良药,感冒胃寒腹痛••••••都是一杯冒着热气的槐汤给我了最安心的抚慰。然发现再苦再累的一天结束后,新的一天到来之前我又满怀希望。
  
  此时我握紧手里的一枝青槐,仰着头定定的看着它病态灰暗的枝叶。深深地像是穿过它们看向一段遥远模糊的时光。时光里一棵老槐在风雨里茂盛生长,夏季白花摇曳,秋季青果荡漾,那是我无比怀恋这却又再也找不回的旧时光。
  
  曾经的日子,每一粒饱满的情绪里都充斥着槐果苦涩里的甘甜。起初我只是嗔怪着这北城的槐树结出的果实太过苦涩,细细回想才领悟,从前我喝过的每一碗槐汤里都由细心的外婆放入了亲手调制的槐花蜜。槐果其味一直如此啊,其实我深深眷恋的不过是奶奶经年里对我无私的宠爱。我想也只有那样的一些爱着我的人,才可以在我冗长的人生里种下那么苦涩又那么甜蜜的味道。
  
  现在的我再也没有勇气像儿时那样一口气喝完一大缸槐汤,不是我的怯懦,只是身边再也没有那样慈爱的一双眼睛给予我鼓励和勇气。他们陪伴我一段跌跌撞撞的时光,最终携着我生命里最熟悉的味道退居一岸,变成我生命里永恒的注视者,没有言语却感情充沛。成就了我予取予求的混乱生存里唯一让人满嘴苦涩以后还能润口的甘甜。
  
  走过很多路,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看过无数朝夕甚至是四是变化的瑰丽风景。才幡然领悟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看清自己成长的轨迹,然后握紧你生命里那些难以取舍的能够汲取温暖的力量。向着最完美的一个方向雕琢出自己。只要那味苦涩离我还能品出香甜,我就觉得曾经勇敢真诚的自己还在身边,我也就能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世里走的更远。
  
  梦里,我又看到了儿时老宅的低矮土墙,阳光就直挺挺的越过土墙和灰瓦房顶上的丛生的蒿草倾泻下来。我惬意的晃荡着两条黝黑的细腿,坐在高高的老槐树上纳凉。仰头看着槐树细细的叶子将刺目的阳光分割成斑斑的画板,吹着初夏微醺的风,看着青白的小花随着摇摆的枝叶荡啊荡,最后跌落枝头打着旋儿擦过我的脸庞。我欢快的伸出手接那不断掉落的花朵,将自己的身体嵌进了槐树的老枝干。嘴里唱着童谣,闭上眼睛像是下一刻就要浸润在槐花蜜般甜甜的梦乡。
  
  在我刚要从美梦里醒来那一刻,我似乎听到了外婆低低的呼唤,一声声的从时光里走出来,走进我的心里。她肯定是叫我尝尝她新酿的槐花蜜吧!如果还可以,我一定会紧紧抱着她佝偻的身体,在她的脸上亲一亲,喃喃的告诉她很甜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