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虫记》给我三重震撼:男人是没进化完的兽,但凡生命都值得敬畏,母性的伟大。今天是重阳佳节,我姑且称之为中国的感恩节吧,祝愿天下的父母平安、健康、幸福。
——题记
母亲的手粗糙、厚大,纹络横七纵八地翘裂。妹妹说,看完大娘的手,就不想吃饭了,可大家还是把饭吃得呼呼作响。是的,母亲烧得一手好菜,几个长方的饭盒是这种味觉记忆的主要载体。那个时候,家离学校远点的,到了冬天都带饭盒。我的饭盒里装着红色的花生米、绿色的蒜苔、黄色的鸡蛋、棕色的刀鱼……颜色鲜亮,菜式不少于两样。我把饭盒放在身后的炉子上,上课时,身杆拔得笔直。轮到我生炉子的日子,母亲就要起得更早,做饭、准备柴火,和一遍遍地催我起床。我撅着嘴,慢吞吞地穿着衣服,直到冷空气与身上的热气短兵相接,我才激灵灵地清醒。“生炉子”是个让我愉快的话题,确切的说不是喜欢生炉子,而是有关它的记忆。虽生在农村,长在农村,我却不会生炉子。半天点不出个火星子,却造了一屋子一屋子的烟。这个本事要是在抗战年间或许会派上用场,可生不逢时呀。母亲是那种苦难岁月里淌过来的人,不爱抱怨,大包大揽了我手足无措的各种事项。火很快生起来了,金红色的火苗点燃了屋子的生气。我自得其乐地在桌椅间跑来跳去,一会儿抱着炉桶子烤火,一会儿吃点鸡蛋花生米的零嘴。寒夜渐渐消退,晨光和炉火汇成暖暖的金色。我一边吃着母亲带来的早饭,一边和陆续到来的同学打招呼。色彩斑斓的味觉记忆一直伴我到高中毕业。
大学离家不远,肝肠脾胃肚就训诫我要常回家看看。不足五平的厨房,墙壁黑黢,堆满杂物,不透光,不透气,母亲在那儿为我煎炒烹炸。每次,我带回大包小裹,又带走大瓶小罐。带回来的是脏了的衣物、被子,带走的是母亲给我和姐妹的小吃。母亲总是坚持送我到车站,然后在我不耐烦的催促声中离开。上车时,侧望不远处,就会看到母亲双手搭在多肉的腹前,整个身子向前微倾成一张“弓”,略显颓唐地站在那里。她发现我在看她,就笑笑,粗壮的手臂沉沉地摇动。这一幕频繁地上映在我大学四年的时光里。
我又一次大包小裹地回来了,里面是儿子。“月儿明,风儿轻……”母亲的歌唱得极好,儿子一次次地受用了。母亲用手掐住儿子的腋下,小家伙就一遍遍地弹跳,兴奋不已,屋里院外都是咯咯的笑声。看着母亲鼻夹渗出的汗,我心疼地把宝宝接了过来,可最终也没掌握母亲逗弄小孙的要领。一次,我和父亲在一件小事上意见有了分歧。教育和成长教会了我不要与长辈论什么是非曲直,却未宽厚到从容平和地笑纳咄咄逼人的语势。拉上孩子,我匆匆地走了。母亲追了上来。当时天色已晚,我催她回去,她固执地要看我上车再走。母亲终究上了些年纪,腿脚反应都有些迟缓了。她焦灼地翘首以望,不知不觉间就挪蹿到马路的中央。那是一条外环路,来往的货车风驰电掣。我气急败坏地叫嚷起来:“你干什么?刮了怎么办?我打车走,你赶紧回去!”我开始不停地用力地挥动手臂,不再看母亲。终于一辆红色的出租停了下来,是拼车,可我毫不犹豫地一屁股陷了进去,门重重地带上。侧望,没见母亲,我对自己刚才的言重有些懊恼。“师傅,我们去……”车门突然开了,“是辆外地车,号我记住了,到家来个电话。”是母亲。我把手和脚用力地向下压,让气血平复噙在眼中的泪。
年近不惑,大大小小的病也打了些交道。家庭、工作、疾病常把自己熏得焦头烂额,才懂得“生炉子”是门生活必修课。回想起母亲好像也有过腰疾腿痛的,就吃了几片药,怎么就没听她吭一声呢?
儿子常黏着我,说:“这是我的妈妈,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其实,我菜烧得没有母亲的香,屋子收拾得没有母亲齐整,遇事没有母亲沉稳,做人没有母亲宽厚……可是我却一次都没有对她说过,“这是我的妈妈,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农历2014,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