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就住在济南的小清河边,南岸,很近,也就是二、三百米吧。 从幼年,到青年,是闻着小清河飘来的味道长大的,至今的耳畔,都仿佛听到,那河里汽船传来的嘶哑的笛声。
记忆中比较清晰的,是幼年的时候,小清河的水,清清的,见底,伴着水草的晃动,蜿蜿蜒蜒的,静静地向东流去。蜻蜓和蝴蝶,在河面上,欢快的飞翔;绿色的、圆圆的浮萍,随着风,在起伏,在自由的飘动;还有鱼儿,在水中欢快的嬉戏,可见到它们黑色的背影,在水草中,游来游去;而水鸡子,则漂浮在河里,“咕、咕”的叫着,挑着高音,一会儿钻进水里,一会儿又冒出来,在觅食;还有那岸边的翠鸟,小小的身子,翠绿色,有着长长的、尖尖的、黄黄的嘴,在岸边的高处,或是树枝上,精神抖擞地站着,警惕地巡视着水面。
春天,是小清河盛装的季节,两岸高大的杨树,还有臭椿树,被春风吹出满树的嫩绿;岸边的垂柳,就长在坝基上,身体歪歪的,倾向河面,纤细、舒展的枝条,几乎就要触到河水了,在风中轻轻地摇曳。小时候,我以为,垂柳,是因为在种的时候,将枝头插反了,长大后,才下垂的。还有芦苇,一簇一簇的,急流的地方,苇根被冲刷出来,粗的、细的裸露着,一节一节的,白白的,像是小小的藕结。到了冬天,满河的雾气升腾起来,罩在河床的上面,远远地望去,就像是一河巨大的棉絮,白色的,在微风的吹拂下,缥缈的起伏着,就像是海市蜃楼。
东边,河面较宽的地方,就是繁华的码头了。在早先,河里行驶的,都是帆船,高高的桅杆,固定在船的前部,孤独的耸向天空,停驶后的船帆,斜横着,躺在船上,陈旧的竹竿伸出船体老远,厚厚的帆布,补着补丁,露出破旧的颜色。后来有了汽船,运输就方便多了,码头更加繁忙,也不受季节和风向的影响了。汽船的马力很大,柴油的,突突地冒着黑烟,可以牵引七、八只驳船。工作时,船员们要穿上雨裤,以免被河水溅湿,用长长的船镐,撑动着船体,装卸着货物。船上,装满了砂石、煤炭,有时候也有百货,运下去;运上来的,是渤海湾的盐,原盐,有的是成包的,有的是散装的,大大的颗粒,很咸;还有海产品,成船的毛蛤,活的,很便宜,一、二分钱一斤,还有干货,咸鱼,毛蛤肉,在码头上一包一包的码着,上面盖着防水的雨布。
除去码头上繁忙的景象,白天最吸引人的景色,就是沿岸捕鱼的人了。捕鱼的方法和捕鱼的工具有多种,沿岸来回走动的,手中拿的是“捞海”,又叫捞网,这种工具,是用两、三米长的竹竿,用粗的铁丝弯成一个圆圈,然后,在较粗的一端固定好,再在沿圈穿上网兜,就成了。雨后,河水骤增,现在的小清河边,有时候,也能看到这种捕鱼的人。他们沿着岸边走着,仔细的瞧着水面、水边,一些单个的大鱼,或者是一群小的鲫鱼,会仰着头,在岸边呼吸,这是用捞海捞住它们的最佳时机。再就是,用抬网捕鱼,要在一个有活水的地方,溪水向小清河流入的结合处。抬网的样子,很潇洒,用四根竹竿支成伞形,下面是正方形,平面、四角的网,固定在伞下的四角上,然后,伞尖固定在一根粗大的竹竿上,戳在岸边,再用一根粗一点的、结实的绳子,绑在粗竹竿的头部,将抬网,下落到选好位置的水中,运用杠杆原理进行起落,这样省力。吊起的时候,速度要快,要不,鱼就会跑了。用抬网捕鱼,是一个力气活,要不停的起来、放下,而收获,也是丰厚的。
到了夜晚,天漆黑漆黑的,河,安静下来。驳船上,小小的船窗中,灯光,便溢出来,洒在河面上。船只都紧挨着,互相栓在一起,这样都平稳。那一个个的船窗,都射出灯光,是微弱的、黄黄的光,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一河迷离的星星,昏昏然然的,可看到船的模糊的轮廓,和淡淡的倒影。
这都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已经不大清晰,那情景,模模糊糊的印在脑中,就像是一副写意的山水画,那是幼年时代和少年时代,美好的、朦胧的记忆。
实际上,记得最深刻的,是自己的经历,是那些亲身所为。那些在小清河里游泳、捞螃蟹和撒网捕鱼的故事,依稀就在昨天。
最难忘的,是八、九岁时候的一件事,秋天,十月份吧,一场秋雨,一个劲的下个不停,得有两天,大雨过后,小清河的水,涨满了,漫到岸边了,靠水的柳树,都没到了腰部。一天以后,大水消退了,顺着河,流向了下游,忽然,听邻居的玩伴说,河里下螃蟹了,人们便纷纷的来到河边,果然见到,有人提着一个个的大螃蟹,在岸边急走着,找寻着。小清河里,没有大螃蟹,只有小螃蟹,那是一种青蟹,大螃蟹,是上游的鱼塘、水塘养殖的,因为大雨、大水,冲毁了堤坝,跑出来的。螃蟹,是一种毛蟹,又叫大闸蟹,颜色黑黑的,背上亮亮的,特漂亮。在好奇心和收获欲望的趋使下,沿着小清河的南岸,一路向西,走向上游,找寻,得有好几里路。没有白忙活,一共抓到了五、六只,最大的得有半斤,那蟹子,有着大大的、强壮的螯,螯的中结,有着茸茸的、黑黑的毛。回到家,大人洗一洗,在笼屉中蒸一下,太好吃了,白白的蟹肉,鲜美无比,尤其是母蟹,那蟹黄,黄色中透着红色,吃在嘴里,就像是王母娘娘的美食。
上世纪七十年代以前,小清河的水,是泉水、雨水汇集的,没有工业污水,生活废水也很少,淌向小清河的溪流,更是清澈透底。那时,在睦里闸附近,南岸,有几处南北方向的沟渠,就是从市区几大泉群,还有大明湖,曲折的淌来的泉水。沟渠中,长满茂盛的水草,鱼、虾、小螃蟹,还有黄鳝、泥鳅和黑鱼,经常见到它们的身影。
还记得,少年时期,也就是十四、五岁吧,自己到小清河北岸的小闸处,撒网捕鱼。网,是家中父亲织的,一种撒网,尼龙线的,网的外缘部分,是铅制的网蹶子,网蹶子压重,网在入水时,能较快的沉入水中。撒网是有技巧的,而且必须有力量,先将纲线拴一个活扣,套在左手腕上,左手握住渔网蹶子和一部分的网口,右手将网蹶子挂在大拇指上,再握住剩下的网口部分,两手保持一个便于撒动的距离,自身体左侧右旋,用右手撒出去,顺势送出左手的网口,用右拇指带一下网蹶子,一扔一带,网面便圆圆的张开了。撒网的技术,要求是很高的,我就不行,主要是因为还是少年,身体太单薄,而且没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