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院子里,有几株树的表现特别抢眼,碧绿的枝叶间,缀满了一粒粒白色如葡萄般大小的圆球形花朵,其上长满了一根根密密的细刺,与“蜂窝”的形状有点靠谱,只是,这些细刺伸出去的头部明显地膨大,显得圆润有弹性。蜜蜂、蝴蝶一大早便落在这几株树上,数量甚是庞大,如果夸张点说,大约一条街的蜜蜂、蝴蝶都赶来了这里。只是,它们显得不够安静,在满树的圆球形花朵上来回逡巡穿梭飞舞,忙得那叫一个欢。不知道这些小精灵们如此地忙碌,是在为这些看上去没什么区别的花朵举办选美比赛呢,还是别有其它我们所不能知晓的深意。这几株树的枝叶与我家五楼的厨房窗户比肩高,每天早晨,我一边在厨房里做早饭洗碗,一边眼神不够用地欣赏着,这时候的劳作,便下意识地融入了大自然的诗情画意里。这些树究竟有着怎样的名称,我无从知晓,下楼后,见着正在小区里清扫垃圾的环卫工人,便扬手指着那几棵树问起来,师傅认真地探寻着我手指的方向,好一会子,茫然而略带歉意地把头摇了摇。
  沿着青山街赶往乘坐单位班车的路上,有一个中年女子,天天地穿着一身或黑或灰的短袖运动服,手里牵着一只身形颇大的哈士奇跑步。她的头发随意地绾于脑后,五官煞是好看,身材也如同少女般的娉婷窈窕,该凸的地方凸着,该瘦的地方瘦着,摇曳出万般风情。二十岁时,她在半亩园跟着一个女子学裁剪,后来,嫁了人,裁剪的事便放下了,跟着男人做起了生意。如今,二十年过去了,时光并没有在她的脸蛋身形上留下什么痕迹,生意场上的历练,日月光华的洗礼,倒是让她显得从容大气了很多。尤其是在晨风里带着哈士奇优雅地慢跑时,隐约凸显出几分贵妇人的气韵。其实,我是不喜欢宠物的,但这只宠物与她在一起,便那么的妥帖,融洽,美好。
  每年的盛夏时节,天是湛蓝的,云是雪白的。蓝天白云的显形,是太阳火热光辉的逼射,还是某种神力将大海移到了天上,又将雪山搬到了天上,我无从知晓。鸽子,麻雀,白头鹎,蝉,在房檐屋顶枝叶间,走着,跳着,飞着,唱着。青山街两旁一棵挨着一棵的槐树上,花儿前赴后继地绽放开来,如同一只只小小的白色蝴蝶,迎风在枝头上荡着秋千,荡得累了,歇下来,然后,仿佛一个个仙女,提起裙裾,翩然落地。人行道上,花瓣铺满了薄薄的一层,我们的双脚从青山街踏过的每一步,都有着暴殄天物的窃窃欢喜。不时的,有那一粒一粒的花瓣,调皮地落上我们的鬓角眉梢,香芬袅袅,绵延不绝。我暗自纳闷,那些蜜蜂蝴蝶们,为什么无视如此美丽甜香的槐花,而齐齐地赶着去赴那几株不知名的大树的约会呢?这些绿意婆娑、花事缤纷的槐树们,若是知悉那边蜂飞蝶舞的热闹景象,可会心有委屈和不甘?
  下晚,蜻蜓迎着班车的玻璃飞过来。从小,我便喜欢蜻蜓。每当看到蜻蜓落在低处的枝干或者墙壁上,我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到了近前,猛地伸出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一把捏住。恼怒的蜻蜓勾下头来,张开锋利的嘴来咬我,但毕竟力量太小,咬得既不够威也不够力。它们的头部,两只硕大的眼睛,仿佛是人工刻意安装上去的玻璃弹子,色彩斑斓,那般夸张的美丽,岂止是惊艳,简直让人有了震撼之感。薄如细绸的翅膀,其间的丝丝脉络,清晰,灵动,简直就是九天仙女精雕细镂出来的杰作精华。流线形的身体,曼妙空灵,不可方物。此刻,成群结队的姿色各异的蜻蜓,它们正于低空盘旋飞舞着,令人眼花缭乱,却又透着华美隆重。是否要落下一场雨呢?
  小区里的一对老人,每天傍晚时分,便从家里出来,沿着青山街悠闲地踱着步子。大半生已然过去,我无法揣摩他们年轻时的容颜。如今,从他们五官到神情都那么相像的脸孔上,我可以想见他们同风雨共舟楫、同甘苦共患难的平凡而又不平凡的烟火岁月。白居易写槐花,“薄暮宅门前,槐花深一寸”,我不知道白翁在写这首诗时,究竟有着怎样的一种心绪。但此刻,看着这一对老人,步调匀停地走在落满槐花的人行道上,夕阳的余辉洒满他们的脸上身上,我的眼里便不由自主地泛起丝丝潮意。尘世间暖心暖肺的风景,这一对老人日复一日地融入其中。他们可知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