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背影,一个纤柔的背影,在小路尽头很远很深,我的目光不能抵达。
这个背影偏偏遮掩在一把雨伞下面,留给我,虚构的余地。
一个女人行走在小路上,也许并没有行走,而是站立在我的目光深处,张望着我看不到的风景。
小路两边清幽的楠竹林正在追随着细碎的风舞动,叶子们轻轻触摸着风的皮肤。一哇哇菜地在竹林前方互为背景。
因为一把雨伞,我似乎听见了雨点落在青石路面的声音,并感受到了雨点落在伞翼上的飘逸。于是,背影变得空灵起来,牵扯出我内心无限的渴望:我期待着这个背影立即转身,让我在惊讶于芳颜的瞬间,在风景深处向她靠近。
我没有看见有翅膀的小鸟在远方的树林上空飞翔,也许鸟儿们已经躲进了枝叶后面和我一样模糊。模糊如一个早春的梦境。
其实,这只是一张照片留给我的意象,而背影上面的雨伞究竟是用于遮挡风雨或是阳光?我无从辨别。我更愿意相信伞在这幅背影上空,是留给雨的抒情,让这张春夏季节拍摄的照片有着雨的神性。
这个背影在我的梦境里就是一朵花的化身,这朵花就是百合花。
背影,是留给世界的想象。百合,是留在梦境的温馨。于是,我在一种歉然的微笑中停留,试图伸出我的心灵,等待那些素雅馨香的花朵在黑暗中复活。
我之所以突然愿意停止在一副照片上想象和期待,是因为我的等待已经穿过了白天和黑夜,梦境,就是我的存在;存在,就是我的梦境。
我睁开双眼,世界在冰冷中。窗玻外面的灰色楼群溶在一层湿重的薄雾里。我不想起来,不愿意看到城市在灰暗的天空下灰暗。我宁愿在被窝里继续隔夜的倦怠和慵懒。我的心绪依然还在咀嚼着一个梦境记忆的零碎。
冬天的川西平原像一块巨大的浸水的灰色棉布。这种沉重和潮湿让人感到压抑和阴郁。很多时候,就想张开手臂拼足力气捅破一方天空,让阳光暖暖的照耀。但这种企图,如同一个迟暮之人期望年轻和豪迈从泛黄的日记本里站立起来一样虚妄。
昨天深夜我读了一篇关于嘎玛和格桑梅朵的浪漫文字,同时又看到了一个单薄的背影在小路上伫立,从形式上理解,这种偶然都指向我的行走生涯。然后,从我钻进被窝睡觉开始,到我现在睁开眼睛点燃一支烟懒懒地依靠在床榻上,中间这段时间,就是一个梦境的厚度。
其实,因为一段文字和一张照片给了我梦境的暗示,我便开始寻着那些花儿开放的方向,在感觉和经验中摸到了一种灿烂的震颤。就像指头下面的键盘,指引着我在屏幕上寻找文字,百合。格桑梅朵。就是我此时敲打的梦幻。
百合。格桑梅朵。象征的纯洁、素雅、高贵、吉祥等多种含义在情感的范围,毕竟没有玫瑰的华美,一般用于母性的表达,但这只是一些现成的定义。
我不不会把花儿插在我的房间里开放,我以为,花儿在百页窗下面很落魄,即便有阳光流泻进来,依然不能摆脱枯寂的宿命,尽管,枯黄就是世间全部花朵的命运。
假如,要我找寻,即或我还有找寻的热情和愿望,我首先会将百合和格桑梅朵定义成为一种富含深意的瞩望和欣赏。在山野在雪山顶上,不是在苗圃里;在风雨中,不是阳光下。百合花和格桑梅朵已经经历了风霜雨雪的记忆,这朵花,或许可以成长我一生的花朵?
一生的花朵。这是一句充满张力和诗意的语言。此时,在冰冷的黑暗中,我念叨起这句话,心中就充盈着无限的温暖,像明媚的春天在眼眸里粲然。在这里,我盗用了一个诗人朋友准备出版的一本书的名字。因为,我觉得只有这句语言才可以把我遥远地向一朵花表达真实地赞美。
实际上,我没有看到鸟的羽毛、鹰的翅膀、阳光、水、叶子和园丁在梦境里出现,只是被我白天的想象暗示在了一座开着百合花的山岗或雪原上,沿着一条幽深细长的小路我走近了那副背影。
百合,格桑梅朵,是一朵花的名字,也是一个人的名字。
风雨百合。格桑梅朵,在远方,在我行走的雪山顶上,唱着牧歌骑在马背奔驰在草原上的花朵叫卓玛。
格桑梅朵。风雨百合。在我的房间里,在书本、香烟、啤酒、虚妄、互联网交错的房间里,从来没有生长过这样的植物。
我只是,在一个人的夜晚,把百合和卓玛诗意地铺张了。我把自己想象成行者,在凌晨的钟声已经毫无意义以后,贴上一张梦境随便邮寄到任何一个可以寄达的地方。
所有的哀愁和美丽不屑于想象。一生一世的忧伤和欢乐即陪伴不了百合也陪伴不了卓玛。
百合在风雨里。卓玛在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