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黄昏,一行人登山回来,路过小山村,发现不远处人家荒弃的院子里有一株柿子树:高瘦的柿树上挂着许多红灿灿的柿子,几片稀疏的红柿叶随风飘零……院里老屋门窗紧闭,寂寥的荒草漫过脚踝,看来这里很久没人来过,不知主人去了何处?这柿子树独守在秋暮无边的空旷里。夕阳正一点一点下沉,暮色不断加深,原先泛着暖意的晚霞也将逐渐散淡直至隐没天边。我们不觉加快了脚步。
走至柿子树下,抬头望去,树上挂着二十几颗红柿子。倘若不赶紧采摘,估计四、五天后这些柿子将全部从树上坠落于地,犹如一滩滩红颜料,到时树上也只余一根根黑铁丝样的树枝横在半空,那真辜负这一树好柿子的美意。古人有诗“寄语看园翁,勿使堕秋风。愿比樱桃春,置之大明宫。”这临秋变红的珍果堪比春天的樱桃!我们不甘心就这样与它们擦肩而过。
弟弟信手捡起路边一长竹竿,稍稍用力就撩到树上那只浅红的柿子,幸好它还不熟透,落地时依然是一个完整的柿子,我小心地捧在手里:在黄昏最后微弱的亮光里,它泛着玉一样的光泽,丰盈、饱满的果实里凝聚着多少浓稠醇厚的蜜汁呀。那些好柿子即将零落成泥令人惋惜,如果主人暂时遗忘它们,就是山中鸟儿们争相前来光顾,那野鸟相呼柿子红的热闹场面也要胜过它们自生自落的凄清。
回途中,忽而忆起我的老家也有这样一棵柿子树。
春天,邻居小院里的柿子树上附着不起眼的浅黄色花苞,它们娇羞地迎风绽放;几场春雨之后,夏天到了。柿子树上的小花渐渐不见,随后看到一个个青色的小果子,犹如调皮的小青鸟躲藏在浓密的枝叶间。如不仔细去找,一下子要全部找到它们,还是很难的。不知不觉中,这些泛着玉质光泽的小青果迎着朝霞浴着落日,在凉雾冷霜里,一天天慢慢长大……
秋天来临,还未等柿子完全成熟,许多泛红的柿叶就脱离树枝,纷纷下坠,霜降后,一个个青黄转为红橙的柿子点缀着明净的天空,它们就这样裸露在你视线里。似乎这时才发现树上有好多好多的柿子。淡淡的秋阳里,我们总喜欢在木槿树围成篱笆的院子前兜圈,一双双贼亮的眼不倦地张望着,虽经我们多次“扫描”,那些柿子依然不青不黄。一切看似那么漫不经心,柿树的主人——邻居伯母早已猜出我们孩童小小的心思。伯母舍不得柿子掉落成烂泥,她摘下还未熟透的柿子,安放在纸箱里……待它们红熟发亮那天,邻居伯母笑盈盈地挽起盛满柿子的竹篮,沿着青石板路,屋前院后,一家家来分送大柿子。熟透的大柿子最难侍弄,稍不用心,就会擦破柿子皮,好端端的柿子就开裂、损坏。当伯母把大红柿子递给我时,一颗颗竟然都鲜润饱满如树上刚摘下来一样。我顾不上去皮,轻轻咬上一口,蜜甜的柿子汁在嘴里缓缓融化开来,直至化为心底那份永远的甜……
离开老家很多年了,我发现自己正在渐渐远离它。当我匆匆行走在城市日渐坚硬硌脚的水泥路面时,那些生命里温暖过心灵的往昔像天上的那弯新月,依旧亲切明媚,常常浮现在夜晚的梦境,眷顾着在人生边缘不得不低头赶路的我。
下山时遇到的那株柿子树复活了我久远的人生记忆:秋天的果实是期待和憧憬幻化的甜蜜。我曾得到过那些善良的人们最美好的馈赠,同时也被他们托付过继续远行的梦想和希望。
又是一年柿子红的季节。
热心的单位同事提来一篮老家的柿子来分送我们品尝,望着这些饱满鲜亮的大柿子,我记忆中与柿子相关丝丝缕缕甜蜜温暖的流年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