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一个地方,不一定因为她的美,比如说故乡。在我的生活里,她是一个常常被念及却又无暇顾及的空白,更是一份既熟悉又陌生的无形牵挂。故乡,只是在父辈的只言片语中,凭空想象出那里草长莺飞,阡陌纵横的样子,或是祖宅里庭院深深,灰墙碧瓦的气势恢宏,还有那些守着孤独与宁静,尤在渐渐老去的光阴里默默坚守的姑婶叔伯。故乡,在辗转反侧的梦里曾几度归去,带着魂牵梦绕的思念,翻过了山水天涯的阻隔,在那片热土上去寻找父辈当年的颜色与曾经。只是梦境沉沉,攒了一摞的记忆,依然拼不起故乡的一山半水。那抹淡淡的乡愁,总会在寂寞来袭的时候涌上心头,难以搁浅的遗憾就这么反反复复,零落成章。
五月的天,柳絮纷飞。趁着假期,陪父亲一齐回到了那个让我念念不忘的小山村。眼前的一切令人耳目一新,将我脑海中欲先设计的故乡形象一一颠覆。父亲说通往故居的青石路还在,只是坑坑洼洼,又多了些泥泞不堪。临街的老宅,俨然有些年头,岁月的无痕斑驳了檐头的色彩,淡退了门壁上的朱红,几乎掩盖了昔日的金碧与辉煌。偏偏门上的铜环锃明瓦亮,熠熠生辉,在平淡的日子里,依旧演绎着悠悠的况味与清扬。
路上的行人,大抵是父亲的旧识,其中不乏本家的亲戚与长辈。在父亲的引荐下,我不由地上前嘘寒问暖,那一双双枯藤似的双手,盘根错节,靑筋暴露,握在一起,感到异常的坚实。四目相对,一脸古铜色的沧桑与凝重,是岁月与风沙次第雕刻成的不朽,流年的光阴在这里逐年地延伸和沉淀,直至爬满了整个额头。言谈之间,眼神里充满了温馨,浓重的乡音,掷地有声,当真如洪钟般噌吰有力,爽朗的笑声亦是不加掩饰,像是充满了暖暖的阳光。
站在老屋的门前,久久不肯离去,漫无目的地幻想着当年的鼎盛与热闹。那是一处很是阔绰的深宅大院,因为年代久远,早已无人居住。剥落了红漆的门露出了纹理匀细的木,只是被风霜掩盖了本来面目,变得黯然失色,乌黑一片;摇摇欲坠的门楼默默地支撑着昔日的辉煌,守着当初的承诺在漫长的岁月里“忍辱负重”;门前那对昂首怒目的石狮子,似乎还不晓得这里已是时过境迁,在落日的余晖下,依然痴痴地等着主人归来。如果我也算是这里的一份子,如果石狮子有情有义,此时必当相拥而泣!
故乡不乏山水,静静的小河,从山里头流下来,不知又流向何方。父亲说,以前水很宽,夏天下暴雨的时候,山洪肆虐,河水会漫上堤坝,两岸的一切就会被无情地洗劫一番,如剃刀过后无一能幸免,父亲现在说起犹有余悸,言语中多少有些不堪回首的感慨。不过现在的情形却大不相同,细细的河流变得宛若处子,没有丝毫的嗔怒和半点脾气,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匆匆而过。但它也失去了往日的清澈,偶尔见到一尾小鱼窜出水面,那已是可望而不可求的意外惊喜了。
故乡在父亲的眼里,没有太大的变化,我却觉得处处新鲜,一山一水的刚劲与柔美,一花一叶的绚烂与清秀,对我来说都可抵得上乡愁几许。离开故乡的时候,已是暮色黄昏,淡淡的炊烟,缭绕着整个村落,街上尽是负锄晚归的乡亲,佝偻的身子在落日的余晖下投下长长的影子。几个顽童尾随在老者背后,弓着腰,煞有其事地亦步亦趋,惹得道路两旁的众人一阵嬉笑。老者蓦地回首,惊得一班孩童嘻嘻哈哈四下逃窜,老者脸上却笑颜初绽,花一般绽放。顿时,一种难舍之情在心底油然而生,背上重重的行囊塞满了家乡的特产和亲人的嘱咐,但我明白,故乡那份安详和与世无争,我是终究带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