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阳光愈加的妩媚,明亮的光线开始肆无忌惮地撩拨人的眼眸。仰头,一道道光芒直白的倾泻下来,透过指缝,稀稀疏疏地撒得遍地都是。即使眯了眼睛,依旧刺眼夺目。
六月载着一地成熟的芬芳轻叩初夏的心扉,于是,一股股热浪里夹杂着麦香屡屡伴着微微掠起的尘埃,在阳光下弥漫翩跹。一片片金黄把六月的心思临摹,沉甸甸的铺满记忆。又是一季麦飘香,又一个成熟的季节走来,自然有一份收获的喜悦于心头。
轻掸岁月的尘埃,让时光回转,往事慢慢沉淀,童年的六月,童年的美好逐渐明媚于心。
小时候,我是随外婆在乡下长大的,因此我的童年里没有钢筋水泥的高楼,也没有宽阔平坦的柏油路,低矮的土坯房,崎岖的羊肠小道供养了我童年的欢乐,那些应该算是贫瘠的土地上绽放着我纯真的笑脸。乡下的孩子最熟悉也最亲切的应该就是田野,因为在那些纵横交错的沟沟坎坎里嵌满童年的梦,那么美,那么甜。记忆里的六月更是令人向往,忙碌着,收获着,汗水与笑脸交织在田间地头,绘就一幅最美的‘丰收’图景。
开始喜欢夏天,喜欢六月,或许就是从那时开始,因为我会看到外婆爬满皱纹的额头渐渐舒展,漾着一丝丝丰收的喜悦,那飘扬在风中的白发也不再写满沧桑,却如一根根银丝镶在鬓角,徒增几分精神。那个年月,土地就像被榨干了似的,干瘪枯瘦,说是丰收只不过是徒有虚名,因为它根本孕育不出一地硕果累累。可就是在那样旱涝不保,清贫的田野里依旧播撒着外婆的希望。
一进六月,外婆就开始忙碌。首先把闲置了一年的镰刀找出来,打磨的亮光闪闪,锋芒毕露。再把田边的麦场收拾干净,洒上水,铺了去年留存的麦秸,牵了自家瘦弱的小毛驴拉着石碾子来回碾压,一遍一遍的,那场地也就变得平坦光润。一切准备就绪,麦穗早已压弯了嬴弱纤细的秸秆,憨憨的等待主人来收割。
六月的田间,人头攒动。外婆用一方蓝头巾轻轻地揽了零乱的发丝,猫着腰,挥动着镰刀,于是一大把一大把麦黄乖乖地倒在外婆的怀里,被稀稀疏疏的搁置在田垄里。
每每这时,我就像外婆的小铃铛,挎了外婆用柳条精心编织的小筐篮,奔跑在麦垄里,捉蝴蝶,采野花,时不时的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捡拾到外婆不小心散落的麦穗。不一会儿就被外婆丢出老远,一路小跑着,踩着脚下咯咯的笑声,脆生生的叫着外婆奔过去。外婆也只有这时才舍得直下腰,回头招呼我。看到外婆的脸上满是汗水,我总是乖巧的拿出自己的小手拍为她去擦。外婆总是拿开我的小手,撩起衣襟一边擦汗一边说,“荷儿,乖乖,手帕留着自己用,外婆会给你弄脏的”。
“不怕,脏了我会洗。”于是,外婆蹲下来,我一点一点的为她拭去脸上的汗滴。外婆开心地笑起来,那么温暖,那么亲切。
我倚在外婆的怀里,清澈的眸子望着她有些浑浊但永远慈祥的眼睛,“外婆,你累了吧,荷儿替你割吧。”说着,挣脱开就要去拿长长的镰刀。
外婆倏地站起来,“傻孩子,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再来帮外婆。”“荷儿,听话,乖乖的自己去玩,等收完麦子,归了仓,农忙过后,外婆给你做烙饼,擀面条......”
“好啊,好啊,好久都没吃外婆做的烙饼了,我都忘记是什么味道了,一定很香很香”我舞动着小手,欢呼着,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外婆眼睛里流露出的丝丝愧意。我小小的年纪,哪里知道,在那个贫穷的年月,这些奢侈的面食,也只有年节才可以享受到。
收割,打捆 ,分批运到麦场,一遍遍晾晒,翻来覆去的碾压,生怕哪个麦穗里还隐藏着一小颗籽粒。因为果实再小也饱含着一份殷殷的期望......
童年的六月,充满希望,充满阳光,记忆中我灿烂的笑脸与外婆写满沧桑的满是汗水的笑脸总是交叠在一起,如夏花般美丽,应该是那时最质朴最幸福的一组写真。
.......
轰隆隆的割麦机在田间张牙舞爪,不一会儿功夫,一片片金黄就乖乖地倒地投降,束手就擒。地头早有自家的农用机动车等候着,饱满而实成的麦粒像泄洪一样翻着跟头,眨眼间空空的车斗就被装得满满的......去年六月麦收时节,我去老家看望病重的外婆时,在田间掠到的一幕。一样的六月,一样的阳光,不一样的是心情,不再如花儿般灿烂,却如麦粒般沉重......
今又六月,又到割麦时,片片金黄麦香弥漫。晴朗的天空下,重温童年美好的时光,几多欢喜几多愁。丰收的季节,外婆已不在,童年的欢乐似乎变得更加遥远,一如天堂里的外婆,只能被岁月沉淀成记忆,永远明媚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