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想在一个烟雨迷蒙的日子独自去武夷山上梅乡茶景村寻访北宋词人柳永的足迹,为的就是他那潇洒、凄婉而又富有诗意的人生。
位于福建崇安的茶景村一带,山清水秀,碧绿青翠,群山绵亘不绝,秀水浩淼寂寂,俨然一处世外桃源现象。童年柳永就是在这里吸取着大地山川的乳汁,迈着踉跄的步履,逐渐濡染出卓绝千古的浪漫风流才情。听说,当年柳永分开武夷山时,清风凝滞,祥云抑止,百鸟朝凤,天地间一片沉静。
走出大山的柳永转眼间就到了而立之年,其间他也像一切的读书人一样选择了仕途之路。在刻苦攻读四书五经的进程中,忽而就有了“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红颜知己,有了“杨柳岸,晓风残月”的肝肠寸断,有了“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的放浪形骸……但这一切,与近在天涯的功名相比,又何足道哉!
在去京城的远途中,他品味到了“多情自古伤分手”的人生况味。他再也不敢“登高望远”,怕的是“归思难收”;也不愿“伫倚危楼”,担忧的就是“为伊消得人憔悴”。可他的自傲和豪情真实是太过弱小,趋使着他如上足了劲的发条跌跌撞撞地奔到了京城。
是北宋的科举抱愧这位旷世的佳人!一战而负,内心虽感不快,但他还是悄然一笑,潇洒地写了首《鹤冲天》,尽吐积压在胸中的块垒。“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是啊!在那个几家欢欣几家忧的日子,他悄然地转身,一头就扎进了曲巷市井,踏遍红楼,寄情风月,醉卧花丛……这是何等的潇洒!
虽然如今看来,柳永似乎有些俚俗甚或低贱,但理想上他的这种选择也能够正是出于一种无法。宋仁宗年间,社会太平,天下无事,京城繁华绮丽的现象确实为柳永倚红偎翠提供了能够。在遭到第一次打击后,柳永没有像陶渊明那样一旦受挫马上选择归隐,也没有像苏轼那样在磨练中用诗文来抒写自己的愤懑,他是带着孤寂和苦闷去到笙箫歌舞中寻觅灵魂的慰藉。
深谙音律的柳永一夜之间就在歌馆妓楼里找到了自我价值。那些貌美、清秀的女子带给他的远不止心灵的愉悦,更多的是为他发扬才气提供的时机。柳永饱醮着有限的深情,挥洒着满腔的苦泪,就着星星点点的烛泪,在声声箫咽中创作出一首首荡气回肠的歌舞曲词。那些和着分手泪痕的哀婉文词,应着清丽妙美的声调,擦过悠远的星空,传遍千家万户,“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
柳永的声名曾经传遍京城的每一个角落,在野堂内一片狼籍,在野野外却处处颂扬!按说,他该知足了,但他并没有遗忘父母的循循善诱,没有遗忘济世报国的宏伟志愿。带着对功名的热切希冀,他再次参与科举考试的大军。只可恨那宋仁宗器量狭小,那里容得下这么个浪荡佳人。“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这胡乱的一笔勾倒了柳永的一切梦想,无边无边的绝望让他暂时熄灭了在政治上的追求。“奉旨填词”,是对命运的自我解嘲,还是对大宋皇帝的愤怒嘲讽?
其实,柳永也并非没有治世的才气。五十一岁那年,他又参与了考试,这次他吸取了以前挫败的经验,偷偷换了个名字,结果一举命中进士。随之而来的仅有的两年官宦生涯却被鬼使神差地列入《海外名宦录》,其经天纬地的政治才干由此可见一斑。
困难而又丰厚的人生阅历使柳永的词作大放异彩。在他的笔下,“渐霜风凄紧,关河热闹,残照当楼”,其境界阔远旷大直逼唐人;“重湖叠巘清佳,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所描画的杭州美景竟引得金主完颜亮投鞭渡江;“故人何在?烟水茫茫”,其思乡复古之情令人潸然泪下。登峰造极的艺术境界,正是柳永淋漓尽致的才气的详细表现。
带着对俗世的忧虑和对市井生活的热爱,柳永在凄凉中走到了人生的止境。他分开尘世的那年终身磨练不时的政治家范仲淹也走完了生命的征程,两位异样想在中华大地上发扬理想和志向的北宋佳人走的竟是截然相反的两条路。殊途而同归,屡屡想到此处,总是慨叹不已!
终身中,柳永在自己的诗词里写到过有数的分别,这位神情忧郁、情感丰厚的诗人的最后一次与尘世的分别却大大出乎宋人的预料。半城缟素,一片哀声,给柳永送行的全是京城的名妓!威严的朝堂上竟容不下一个才情勃发的诗人,我不知道,那位端坐在龙椅上道貌岸然的皇帝听到此事会有何感想。
青山照旧,绿水长流,一袭布衫的江南才俊柳永,你是不是还要回来?青翠、俊美的武夷山还在旭日西下鸥鹭倦归中静静地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