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三百年的光影掠去,万丈红尘之中,曾经嘈嘈切切的琴弦怕是早已断了,任谁素手翻飞弹唱,也再听不见带有小晕红潮的妙音;尘封了百年的公案,也许早就结了密密的蛛网,腐朽的案板不能接受泼墨山水的重量。

但是,没有一团体会遗忘,你们曾泛舟游湖的荷花,依旧开得那么明丽。清风舞过之处,层层叠叠的碧色的叶便托着粉嫩风致的花儿悄然颤抖,送来星星点点的香。还有你们在那公案之上一人研磨,一人挥毫,共同谱写的唯美诗歌。

时至昔日,后世照旧争唱《饮水词》,那些忧伤的文字记叙着她的美,却弥漫着你的悔,文字中馥郁的泣血之殇往往令旁观者暗自落泪。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深思往事立残阳。

执一盏盛满清愁的流霞,多少次,诗人披着单薄的衣衫,驻足南窗下。西吹翻了他的衣袂,吹凉了他的面颊,却吹不灭他广识诗友,无意官场的避世之心,吹不灭他对卢氏的依恋。看着萧萧黄叶簌簌落下,微醉的纳兰,被熟习的忧郁包围,往事如潮水般涌来,残阳如血如画,美得冷艳残酷,惊心动魄。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事先只道是寻常。

回想是杀人不见血的匕首,折磨着纳兰的每一处细胞。他渐渐踱回书房,望着曾经小睡过的椅子,是谁会为他悄然盖上薄毯?屡屡他苦读至深夜,是谁会为他悄然奉上一盏热茶?双眼模糊的纳兰,那一刻,似乎看见有数身影,向他招手,对他浅笑,而渐渐又堆叠成一个,念念不忘的那一个。纳兰张开手掌,伸向天涯的人,一切都华美的破碎,眼前只是寂寥的屋子,终归寂静。然,卢氏为他弹奏过的曲子,似乎还在耳畔萦绕,不忍散去。

映着如洗月色,纳兰蘸墨狂书下这首《浣溪沙》,收笔处,宣纸上,唯留一声叹息,清泪滴答。

纳兰性德,三百年前,一个孤独的人还有他绝望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