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温馨,娇媚的花朵。于它,我自然的疏离。它持久,似烟花,总会在我心里凋落成殇。依稀记得,第一次看樱花,正青涩。而今,流光远去,重温那条樱花小路,重赏落地绚丽。花不是曾经的花,我,也不是曾经的我。花中散步,人,在锦下游。这浪漫的樱花,娇小的心爱。靓丽中来,华美中去。等不到老去,一个转身,消逝在最美年华。
  驻足花下。一树树花开,一树树粉艳,一树树花落。烟花三月,赏着樱花,忽地,想起那个“奉旨填词柳三变”。柳永的爱情,不就像一场又一场樱花么?持久,热烈,铭刻。往年一个她,明年又一个她。一个个的艳,一个个的俏,一个个媚。
  情场自得。送给柳三变,再适宜不过。这样一个女子出身官宦世家。父亲柳宜,朝廷命官。三变从小尽显才气本性。在三个孩子当中,最有光宗耀祖的潜力。他既有风流倜傥的貌,又有上天赋予的才。本以为可以高人一等,没想到他第一次逃出书房,遇见一个叫云衣的采茶女。他爱的死去活来。一场十七岁的初恋,成就一阕词《巫山一段云》。翻开青春的诗笺,他泪湿衣襟,入睡,云衣的身影,滑入梦中。愿,化成纷飞的蝶,与之共舞。寂寞,病了身躯。善解人意的母亲,参透他的心事,抛开门不当,户不对,成全两个相爱的人。
  他的爱,热烈如樱花,来不及冷却,花落,又堕入另一场爱情。楚楚,谢玉英,陈师师,心娘,佳娘,虫娘……已有人妻的他嗜好行走花街柳巷,寻觅绝代佳人,红颜知己,与她们低吟浅唱,夜夜欢歌。他天分风流,一篇篇香词,就这样降生在一份份爱情里。每一段情,每一段爱,都刻骨铭心。拥香惜玉,他有这个身手。官宦世家,气度非凡。英俊潇洒,衣袂轻舞。诗词绮丽,又为能歌善舞的歌女送去婉约文字。“凡有井水处,既能歌柳词”。可见柳三变的词名望之大,之广。被赐予诗词一首,是歌女的福气。凭一阕词,她们就可以在花街声名大振,收进更多银两。柳永因爱,而写词。每一阙词,真情实感。更重要的,柳三变不同于其他流连于风月场中的女子。他尊重沦落风月中的女子,不虚情假意。即使如樱花爱得持久,爱他和他爱的人都刻骨铭心。虽然柳三变的行为,被信仰儒家的人所不齿。但他赢得她们的尊重。在穷困潦倒之际,他们救济他。在他死时,集金为他哭泣,掩埋,年年的凭吊。这,就是柳三变的魅力。
  官场失意。这是柳永终身的痛。他不是不追求功名利禄。他不是没有才气。只惋惜。他的词,绮丽浮靡,登不上大雅之堂。艺术来源于生活。他的生活,是小楼深巷狂鸿遍。是一场欢宴事先,又一场云雨。他笔下的人物,笔下的情,虽然真诚,立意并不高远。一篇上乘之作,立意是文章的魂,选材是文章的衣,文采是文章的妆。只惋惜,柳永的词缺少高远魂魄。本以为以自己的才气,第一次科举一定前功尽弃。他高估了自己。这样的打击对他如晴天霹雳。紧接着特招的献颂,再一次名落孙参。他痛苦,无法。一次次考试,一次次献颂,一次次失败。悲痛之余,他一怒之时写下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的词句。他不是不要浮名。假设不要,何必分开云衣九年到东京求取功名。何必一次次参与考试,一次次忍受失意惨痛。他要开展自己,要为家族争得功名。理想丢弃了他。假设,柳三变分开小楼深巷,闭门家中,熟读经书。在仕途上,他一定功成名就。
  宋真宗之后继位的是宋仁宗。还以为仕途上有所转机。他再次遭遇重创。少年的轻狂,阻碍了他行进的步伐。性情决议命运。柳永的性情决议他终身与功名利禄无缘。连擦肩的时机也没有给他。得罪了真宗,总归没有得罪仁宗。可他得罪了那个请他树碑立传的吕夷简。“泰阶乎了,又见一合耀。烽烟静,杉枪扫。朝堂耆硕辅,樽俎英雄表。福无艾,山河带砺人难老。渭水当年钓,晚应飞熊兆;同一吕,今偏早。乌纱头未自,笑把金樽倒。人争羡,二十四遍中书考。”这篇讴歌吕夷简的诗词,吕夷简看了喜不胜收。没想到,柳三变诗兴大发,一发不可收拾。头脑一热,吐露心声。写下了“我不求人贫贱,人求我文”还不小心,把两首诗一并送到了吕夷简手中。吕夷简看了前首,喜上眉梢,看了下首,神色大变。这不是在轻视自己么!他越想越气。柳永头脑一热的文字,彻底葬送了他大好前程。假设没有这件事的发作,恐怕离他功成名就曾经不远。恨只恨自己轻率。一不留心,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其实,吕夷简也不是一个心胸广阔,爱才之人。一句诗,值得葬送他人仕途之路么?
  柳永彻底绝望了。真宗时期有望登科,仁宗也是。再有才气又如何?柳永的终身狂傲不羁。他一方面热爱风花雪月,一方面热爱填词,一方面热爱沦落风尘的女子,一方面追求功名利禄。没想到自己与功名利禄一次次擦肩而过,人生的失意尽在不言中。
  深春时节,他忍痛分开东京,怀着伤感,写下如下的词句: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分手。更那堪、热闹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这就是柳永的代表作《雨霖铃》。秋天,伤感的时节。云衣逝世。在岸边,停靠着行将远去的船只。他与虫娘,含情脉脉,无语凝咽。树上的秋蝉,凄凄惨惨戚戚。昔日远去,不知相聚待何时。此时的柳三变,心比秋冰冷。这冷,是区分之痛,是终身求取功名未得之疼。未来,他出路渺茫。但东京,曾经没有自己立锥之地,他下了江南,也许,还有转机。
  在词人中,柳永的终身是悲壮的。屡考屡败。无论是谁,都难以接受这样的霉运。也难以在次次失败中学会坚强。他逃避理想带给他心灵庞大的痛苦选择了倚红偎翠。欢乐面前,是独处孤寂时更深的疼痛。无法排解的苦,脱颖而出的疼,煎熬着他。这就是命。上天送给你俊朗的容颜,旷世才气,就要没收你另一种幸福。与仕途擦肩,于柳永是一种不幸,于古人的我们是一种幸福。由于,柳永以他轻狂的特性,形形色色,改动了小令一统天下的格式。他扩展了词境,在小令短小精悍的基础上,创作了慢词,对后来词人开展起到重要作用,成就了苏东坡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气度豪迈的文章。
  伫立于三月樱花下,我想起白衣飘飘的柳三变。想起那些与之暗许芳心,欢情度日的佳丽,想起他婉约的文字……他们的爱如樱花,轰轰烈烈,稍纵即逝。那些琴棋诗画,无所不能的女子,也如樱花,一年年的花开,一年年花落。一年年的樱花,不与旧时同。
  又是一年樱花开。花树下衣袂飞扬的一代词人,你,又来寻觅哪枝樱花,试与问,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