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情 何关风月-----记在大理的时光

早在几个月前我们就计划这次旅行了。

我把好几个年头来对大理的念想,都倾注在一个有关风花雪月的梦境里,现在终于要循着梦的足迹,去领略那番迷醉了千万人的风月情怀了:

上关风,下关花,苍山雪,洱海月。

带上依旧在寻觅美的眼睛,带上我们早就疲倦于喧嚣市井的心灵,带上累积在心头无数不得志的失望,带上在尘世中渐渐显得微弱苍白的爱情,在一个晴朗的清晨出发,然后在酒红色的暮色中踏进那扇酒红色梦的木门。

一 梦想也需要有个休息的地方

鉴于上次在芒市订房的教训,杨这次早早地就托他在大理的一个朋友帮我们定房间,而且杨的这个个朋友恰好是大理青年旅社某个部门的主管,所以就算在人满为患的五一期间他以内部价帮我们安排一间舒适的房间也应该不是问题,的确如我所料,我们到大理的时候他已经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而我是第一眼就爱上了我们接下来要住几个晚上的地方。

那是一片很静默的房子,之所以说是“一片”,是因为这个旅馆并不是单独的一栋楼,而是好多栋聚在一起,一栋与一栋相隔不远,每栋差不多都是二到三层的楼房,每层两到三个房间,有的楼房间也会稍微多一些,但是每层绝对不会多于五个,而且每栋房子都有自己单独的小院子,像是一个个温暖美丽的家园。房子一律是白色,明净纯朴,檐角、门窗四边以及墙壁有大片空白的地方都描上了素雅的花鸟或者人物,大部分是天青色,它们与白色相得益彰,都是脱俗的色彩。

朋友带我们到前台办入住手续,这应该是这里房间最多的一个小院,院子的右边露天摆着几张圆桌,每张圆桌配四把竹篾的椅子,桌子上都摆着鲜花,有的单调,有的繁复,变化中却透着和谐的美,每张圆桌上面都撑着大伞,可以避雨也可以阻挡强烈的阳光,有伞这么一隔,伞下就是一个温馨的小世界。吧台设在院子中间靠东方的位置,上面加盖了透明的玻璃屋顶,屋顶四周贴满了好多个国家的国旗,它们随风摆动着,根本没有国旗本该有的严肃气氛,反而像是一首首诙谐的歌曲。吧台前面放置着几组棕色的木质的方形桌椅,桌子上依旧摆着各种颜色素雅的插花,不过与圆桌上的完全不是一种情调了。在圆桌和方桌之间是一张台球桌,供旅客休憩以及娱乐用。所有收入眼底的东西都有一种慵懒却精致的小资风情。

小院里几乎每张桌子旁边都坐着人,吧台一侧也被人挤满了,他们有的坐着,有的站着,而且三分之二以上的人是外国人,或俯首低语,或凝神沉思,或高谈阔论,有的还带着耳机,坐在角落里认真地学习中文。

我和杨说:“我喜欢这里,才一眼,我就喜欢上了。”

某些时刻,我是那么向往一种平静安宁的生活。

登记完后,朋友便带我们去看房间,他说:“我把你俩安排在了一个相对更安静的小院里。”于是在他的带领下,我们走进了一扇静悄悄的白色的门。

门内草木茂盛,花朵兀自热情的开着,狭小的花坛像一个聚集了无数妖娆女子的盛宴,透着芬芳活跃的气息。与花坛隔溪相望的也是桌子和沙发,桌子是白色的木桌,上面放一块透亮的玻璃,沙发布和靠枕都是黄色的,并印有大朵大朵盛开的黄花,温暖却不张扬。

进门的时候,有一个德国的男子坐在靠边的沙发上望着小溪里的金鱼,他有一双特别好看的眼睛,而一个穿了素色碎花吊带裙的中国女子则坐在窗前的吊床上看小说,目光沉静温婉。“他们是情侣。”朋友告诉我,我想也是的,这是多么美好的画面啊。

我们的房间在二楼,才推门就是一张大床,而整个房间里最让我感动的就是这张床,床单是水红色的,被子及枕头里侧也是水红色的,但是外侧却是草绿色,一改以前经常住的酒店床单等千篇一律的白色基调,新鲜,并且更具有人情味。我被这温馨又富有创意的颜色组合深深的吸引,放下行李就陶醉地躺了上去。举目望去,整个房间的摆设都比较简单,除了一台电视、几个柜子以及衣架外再无其他,点亮房间情趣的是柜子上的一束淡红色的玫瑰花以及墙壁上简单的带有中国风的壁画,寥寥几笔,勾画出的却是意犹未尽的风情。由于是套间,房里还有一道门穿到里面地另一个房间,这个房间里摆着两张床,床单主色调为淡紫色,同样是让人感到舒适的颜色,并且床是直接铺在高出地面二十公分的木地板上的,更具有谦和朴素的特质,配上墙画,让你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平凡中的美。

“满意吗?”朋友征询我们的意见。

“就是它了,仿佛为我而设。”我笑着回答,杨也在一旁微笑,他快乐于我所有的快乐。

过后,我对杨说:“以后要是我累了,我就找这么一个地方住下去,什么都不再去想。”

杨说:“在你追寻梦想的途中,你总会疲惫,但是梦想也需要有一个休息的地方。”

二 过客

我们刚到大理的时候,杨的那个朋友到车站来接我们,他是一个有着纯真笑容的男孩子,举手投足间溢出悠闲从容的气质。见面时,杨和他拥抱,我站在他们世界之外微笑,在这个尘世中,有一种叫做友谊的东西,能让很多东西瞬间黯然失色。

在之前,杨就和我说过他这个朋友的故事,他曾和杨一起就读于西南大学,毕业后考了公务员,在重庆某个乡镇上班,因为热爱旅行,一有空闲就四处游走,有一次辗转多个地方后到了大理,便深深爱上了这个地方,于是回到重庆辞了公务员的工作,提着简单的行李坐上了到大理的火车,从此开始了在大理青年旅社做服务员的生活,直到成为旅店某个部门的主管。

我佩服他的勇气,我们身边,包括我们自己,有多少人正在做着自己不喜欢但却不得不做的事情,而他至少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其实没有牺牲,也没有成全,仅仅只是改变一种生活方式而已,可是很少有人敢做这样的改变。

当我问及这个朋友会在大理呆多久的时候,他居然说不知道,他说他是没有任何规划的,当他决定再次远行的时候他就会放下身后的所有东西,投身到另外一个全新的地方,这里不是他的归宿,他只是一个过客。

这里不是他的归宿,他只是这里的一个过客。

我就那么不可思议的迷上了这句话。

其实这个青年旅社的老板也是这么一个洒脱的人,他来自于澳大利亚,同样是因为爱上了大理,于是抛下了所有来到了这个有风花雪月的异乡,租下了这一片小别墅,开始了他新的职业生涯,与此同时,他把澳洲文化和西方文化都带到了大理,带到了这个宁静的国度,他带来的还有无数个像他一样,像杨的朋友一样的天涯旅人。

当我坐在小院的某个角落,看着这些聚在一起的陌生人,他们有不同的皮肤,不同颜色的头发,不同的语言和口音,但是他们有一样的眼神,清澈,充满激情和好奇,从不困顿,也不疲乏。


店里的女服务员和我聊天,整天满口不离这些外国人:“德国人最绅士了。”“东边住着一个日本人,不会说英语,也不会说汉语,只会日语,偏偏店里的服务员都不怎么会日语,于是他赌气不吃我们的饭。”“以色列人是全世界最小气、最抠门的人了,每次付钱都要计较到每角每分。”等等,等等,我听着她的唠叨,想象着每个人脸上或无奈或较真的表情,但我感兴趣的不是他们面对的各种问题本身,仅仅只是对世间百态,对人间烟火的热爱,这一幅幅琐碎的生活图景,也许就是我们一直在追求的快乐本身。

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人,有的真的就是来旅游几天的,看遍了景色后就离开,有的却是在某个地方累了便到这里来常住一段时间,平静身心,有的可能把这里作为一个出发点和落脚点,不停的离开,又不停的回来,就比如我们在街上遇到的艺术家戴维,他是这个酒店的常客,出去一段时间必然会回来,这次他是刚从迪庆那边写完生后回来的,风尘仆仆,但是目光清越,身姿矫健。

但是无论你来自哪里,你去向何处,你有什么样的故事,你的未来在哪里停留,这些都没有关系,所有能够被承载的苦难它都一一容纳,所有不愿意被羁绊的灵魂它放任你流浪,在一个不强迫你做任何选择的地方,彻彻底底的做一回自己。

就算这里不是你的归宿,就算你只是一个过客,这些都可以。

三 古城

来大理,还是要说一说古城。

若要追究古城的历史那就颇为悠久了,迟一点是明朝,更早是唐朝,当然我们已经无法考证古城的哪一块砖,哪一片瓦是哪个朝代留下的了,至少我是无法考证的,我不是一个喜欢追根溯源的人,就算南诏国曾经强盛一时,就算大理国有个段王府,王府里养育了一对风流父子,就算我也曾陶醉于英雄美女的传说,可是我从来不觉得这些历史和现在的古城之间有什么无法割断的血缘关系,过去和现在之间隔的不光是时空,还有古人和后人之间想拼命维系却越来越相距甚远无法超越的茫然。

去过好几处古城,大多数房子都是翻修的,偶尔几栋年代久远,却如风中残荷,摇摇欲坠,你不通过人为的修葺以及维护,它不可能自力更生,所以原汁原味的东西多半是无法长久保存的,保存下来也只是形式上的东西,它只是来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而已,证明历史存在过而已,然后给很多人瞻仰膜拜,这些人瞻仰的也只是一个文化的符号而已,但是这些文化符号到底能不能唤醒已经沉睡在他们心中几千年的古朴忠贞的魂灵,却不可而知了。

大理古城和很多个地方的古城其实都一样,一方在拼命塑造古旧感以及本土感:木楼,城墙,浮雕,民间艺术家们制作的工艺品,有地方特色的民族服饰及食物等,满街满巷,杂乱琐碎却易于亲近;一方面它又要演绎出时代感和浪漫感:洋人街,金黄色的卷发、蓝眼睛的外国人,西餐,咖啡馆,鸡尾酒,多么时尚的一些名词啊,可是在这里,在一个中国的古城里,它们存在得如此合理。

我爱的偏偏就是这种杂乱却和谐的组合,我爱的偏偏就是这样种新旧文化的交织和冲击,无数像我一样赶热闹的人聚集在这里,花十多块钱买一条扎染的围巾,再花几百块甚至几千块到酒吧里喝一瓶经过时间验证的红酒,然后在熙熙囔囔的人群中,感受人们真实的欢笑,感受人们浪漫的多情,感受他们孤独却渴望被爱的灵魂,这个时候大家都是透明的,身边似乎有无数个自己,如此喧嚣和热闹的夜晚里,那么多陌生的脸孔,你的心灵却有着在任何地方都没有过的宁静,你觉得每个人都是那么的熟悉。

我们很多人都在追求的,便是心灵上的平静以及对身边人的信任,而在这里,你那么轻而易举就得到了。这是一种幸运。

有个朋友在网上给我留言,他说:“你应该在古城住上一段时间,只用每天望着人群和天空发呆就可以了,那样你能感受到很多以前没有感悟到的东西。”

这就是大理古城,也是许多个古城的魅力。

我给自己的定义从来不是批判家或者评论家,而是一个逆来顺受者,我从不轻易否定一种东西,也从不轻易怀疑某种存在方式的合理性,我喜欢的却是从各种存在中搜寻美好的东西,然后说服自己爱上这种存在方式,所以我的被动让我懒惰,却更能获得满足。

而很多像我一样在这个古城里闲逛的人也应该都有这种心情,一群容易获得满足的人,一群愿意相信身边每个人的人,一群有着恬静安详心灵的人,他们无论在哪里都是和谐的,只要人与人之间和谐了,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和谐了,就算传统和现在存在冲击,就算中西文化存在差异,它们依旧能和谐地融合在一起。

四奇怪的饭店老板

到大理的第二天下午,杨的那个朋友说要带我们到一个小饭馆去吃饭,他说那个饭馆的菜特别好吃,就是老板服务态度很不好,已经骂过他好几次了。

要是服务态度不好的话,菜再怎么好吃又有什么用呢?不知道杨的朋友为什么一定要带我们去,他是有受虐的倾向吗?

在去饭馆的路上,杨的朋友给我们讲了一个小故事。

他说:“有一天我到这个小饭馆吃饭,饭馆里客人特别多,老板很心烦,他大声宣布说今天店里只接待几桌客人,排不上号的就请到别处去吧,于是有很多后来的人只好悻悻地离开了,幸好我运气比较好,留了下来。之后又出现了一个小插曲,老板的小孩睡醒了,哇哇叫嚷,怎么劝说都不听,老板一下子发火了,一边打孩子一边抱怨身边的客人:‘你们每天那么多人来我的店里吃饭,让我手忙脚乱的,又要炒菜,又要擦桌子,还要哄小孩,我容易吗,所以拜托你们不要再来了好不好。’”

我听完后,差点笑过去。笑完却觉得身体某个地方微微疼痛,为了生活,我们一再讨好别人,却忘了很多事情的主动权其实是在自己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