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哨春风,一袭春雨,一地杏花。迟滞已久的塞北之春便来临了。
  这是草长莺飞的季节,也是伤感别离的季节。
  古老的关塞重地,在春雷的激荡下,犹存阵阵杀声。遥想当年,血肉之躯的拼杀,在历史中写意战争。走马折柳,羌管无调;春风欲度,止步难前。唯有善解人意的春雨,穿越冰清玉洁的杏花,悄然滴落在金柝之上,抚润着铁衣,溅起一朵朵历史的尘埃。
  挥臂成军的竹林,在春雨的滋润下,幡然醒悟,那声嘶力竭的拔节声,如四处游走的宋词元曲,在缠绵悱恻的小我中自成一统。十里之外,还有一座伤感的长亭。
  长亭之内,所有的心事都交与了铁板琵琶。亭外春雷阵阵,亭内春意盎然。那或浓或淡的心事,那相对无言的酒樽,那欲语还休的灵犀,都化作了醇香妙曼的气息,在心灵深处绕梁,在眉眼之间缠绵——还好,那首善解人意的曲子戛然而止了,千言万语凝成一个休止符。雨还在下,保重的话却没有说出口,犹在枝头含苞待放。吹征的号角,已经响了N遍,在一箭之外徘徊,徘徊……
  你来之前,塞北是寂寞的。想必,你走以后,塞北将更加寂寞。那些如烟似雾的春雨,穿越千年的风霜,窈窕而至,打在亭边小溪里,打在那初绽鹅黄的浮萍上,也打在那沾满风尘的征衣上。相顾无言,且让我为你拣筹卜卦,解说一段前程吧——那篇“爻辞彖传”,即是上等的注脚;那章“般若波罗”,便是最好的祝福。多少雄心壮志,在现实中沉匿;多少隔世无奈,在喧嚣中隐寂。你说,天健地坤,竹杖芒鞋轻胜马。我说,华严净土,一蓑烟雨任参禅。俩人相视一笑,笑中意味深长,甜中带酸,既若也乐。个中滋味,唯有你懂,当然,还有我。深揖一躬,你我打马前行吧,就此别过。
  长亭一别,回头已难。胸中块垒无处释,空负龙泉夜夜吟。问君归期,却顾左右而言它,只好闲敲棋子,以伴灯花。不开口也罢,知你一片冰心在玉壶。闲暇小憩,不妨托那些见证了十里相送的浮萍,那些曾踏歌而漾的桃花潭水,还有那些沙禽野鸥,作为邮差信使,捎回只言片语的消息——哪怕只是梦里的驼铃声也好。如此,我便知晓,心便了然。
  出了长亭,仰天俯地。极盼那些苍穹的精灵,倏忽打在脸上,或是心里——哪怕只有一滴!如此,我便可以大胆目送你策马远行。
  ——谁又能分清哪些是泣血的泪儿,哪些又是多情的雨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