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风,裁出柳絮儿的风情。空气中氤氲着呼之欲出的情愫,似乎剥开俗世男女厚重的外衣一样,击败他们的庄严,让正襟危坐识相退场。
    冷潮身形矫捷,夜中的碎玉须臾打个照面,就倏忽不见。孩子们在户外吹着自得的口哨,有着致命的诱惑。“忙趁西风放纸鸢”,谁是谁手中的风筝,谁是谁手中的线,谁在谁手中跌落,谁又在谁手中自在飞翔?
    老同窗来家,给我捎来了分别多年的同窗们的电话。一瞬间,我的心头悲喜交集,好似多年被流放的风筝线找到了被握住的暖和。江南的这个城市春秋极短,短到只能感知而来不及回味,天气就直接自冰火两重天之间循环过渡。后来,我痴痴地盼,只觉得这是一种水土不适感。直到后来,生出焦虑,生出绝望。岁月真是一把利器,它就那么随便歼灭了我的热情。可是,总存一丝希冀:希望在茫茫人海中,能拾撷那失散多年的风筝线——于岁月的沧海中遗失的珍珠也好,于杳无音讯散落在天涯的故人也罢。
    晨起的路边,看到樱花开成了一片云霞。繁花灼灼,这种美丽的际遇也是偶然的罢?这样想着,就不由吟出了徐志摩的诗句:“我是天空里一片云,偶然投影在你的波心……”偶然与偶然,是怎样的交集呢?人生的加减乘除规律,又各有不同。看到那片洁白绚丽的花海,我的心就恍惚了。年年花事,绚烂无减。而天际的云海,变幻莫测。每一朵“花心”里,映托的“云心”,也是年年更迭的罢!可是,我们兀自说着恒定的谎言,就总是弄伤了自个的心境。极致的美丽中,总是提早昭示着颓败的荒芜。只要窥破生命禅机的智者,才学会了在似水流年里,处变不惊,将心绪拉成平淡的直线。
    总因远方而悸动。那些未知要素,比现世的平稳更能激起我的感知才干及对生活的积极性。可是,远方有什么呢?海子说,远方除了悠远,一无一切。
    杨柳儿曾经很风情了,那柔软的腰肢,令我折服,亦生妒意——多么不该啊。我总在说一些大气的话儿,却总在干一些小气的事儿。矛盾的统一,不知这是不是人类的通病?
    天气晴好的日子,夏天的气息就逼视而来。看旧事,说明天是六十二年以来,这座城市春天高温最早的日子。读罢,依然浅笑。许多时分,林林总总,只是人生驿站上的路人甲乙丙丁戊罢。这个城市,有许多是与我不相关的。以往的错误,是费了诸多的口舌去絮聒。而理想上,我只是个过客。不时是。
    空中可见五彩的纸鸢了。孩子们的心中安放着多少纯真的梦儿呢?握在他们手中的风筝线,会不会流失呢?那些风筝,在离地的空中飘逸的时分,可否会际遇到我神游的心思?
    我随西风去,君住彩云头。日日思君不见君,同将旧梦游。
    我看见,风里有一只纸鸢,栖在一棵苦楝树的枝头。春风温暖,虬枝纵横的苦楝,在觉醒了一个冬天之后,该会被一只迷路的纸鸢的轻呼唤醒罢。
    春阳三月天,暖风中飘动着多少爱的箴言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