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来不曾有过如今这样亲近佛塔的欲~望。
  高中求学的阶段,语文教员——一个文学中年,宣布了含有这些文字的诗篇“万寿塔,我仆仆风尘来瞻仰你,像海外赤子寻觅自己的根,像烂漫的孩童扑进母亲的怀里,我是你的后裔子孙”。教员手执诗稿眉毛高抬目光越过黑黑的镜框上架抠着眼盯着我们操着很乡土的普通话情不达意地朗诵着要和我们共享他的成就,少不更事的我们捂着嘴巴还是笑出了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多年后,我曾经沧桑成教员昔日的容貌,万寿塔历经风雨也更名为“万善塔”。屡屡清晨,却总想舍近求远,不去靠家近的吹拉弹唱俱全颇有京城味儿的人民公园,而总是专断专行前往东门的万善公园。
  东门,关于我,意义颇不同于常人。相关于我如今所住的婚房,东门是太阳升起的中央,那儿,紫气东来,祥瑞四溢;相关于我十年持久的婚姻,东门曾一度给了我努力挣钱的动力,那儿,或华丽堂皇或清爽典雅;相关于我坎坷的人生路,东门是我伤心欲绝的中央,那儿,横亘着一条生死线:线的那边是走在忘川河边的爱人,线的这边是声声呼唤的孀妻弱女……东门,却一直在以一种无法顺从的魔力呼唤着我。在用脚步丈量前往东门的路时,很屡次,我都在默默思索这个“为什么”。
  多年来,我只知道“智者乐水”。一次次走上距离公园大门不远的拱桥,总喜欢附庸风雅,在古桥上席地坐一会儿,用手摩挲桥面凹凸不平的石板,感悟自然的永久人生的持久,或倚栏远眺让自己的心在悠远苍茫的运河水面放飞片刻。有一天,最是一抬头的震惊,我发觉到了安然地稳稳地肃立在水侧的万善塔。突然,明白了自己恋上东门的缘由,陡然觉得古人的智慧也可以自创为“临水生智”。
  在我觉得我如今生活的这座小城距离我老家很悠远的孩童时期,繁星闪烁的夏夜,我那爱搞笑的二伯父摇晃着手中的破扇子颇为自得地给我们讲述了一个美丽的神话故事,故事里那座仙人背得来的宝塔从此在我幼小的心里扎了根,总想能亲眼看看仙人由于一时的疏忽而未能将塔身放平的悄然倾斜的宝塔,以亲眼之所见验证神话故事的牢靠;长大后,才明白二伯父讲的故事里被背得来的那座塔就是东门的万寿塔,于是,万寿塔在我追梦的心里就披上了一层朦胧圣洁的外衣,任何俗人都不具有玷污她的资历,即使是当年用诗句热情赞誉她的语文教员也不行,由于教员也是俗人。
  走进这座小城,似乎有意更像赴约:有意是由于自己竭尽所能才挤上进城的班车,赴约则是在人生格式剧变我心皈依后的觉得——一场缘定前世的商定。回眸中,依稀可见当年妥协中来去匆匆的身影,匆匆的来去不经意间消褪了脸上的红晕褶皱起额上丰盈的皮肤,空虚的心却总觉得生活里时时有阳光的气息处处有雨露的滋味。就像历练多年的将士由于偶然的疏忽而全军溃败一样,在我人生的准巅峰时期,恰恰是东门令我的人生轨迹发作了不可逆转的改动。那一刻,我看见了佛在天穹的致意和浅笑……
  再次走近万善塔,似乎已心有所属。
  晨曦熹微里,万善塔矗然挺拔像尊大佛,默但是思像个哲人。未及见塔,已觉若隐若现的禅音飘至我的耳际;既至塔前,油但是生敬意:好屡次,想撩起裙裾拾级而上,一睹我佛慈善的面容,盼望佛手温顺地抹去我眼角残存的泪水;也曾经,有过长跪塔前的愿望,企盼来世功德的圆满……清风从塔边的水面拂过去,带着清晨特有的清爽和湿润;飞鸟擦过窄窄的水面,小憩在岸边的柳梢头,在稀疏的柳叶掩映下或隐或现地显露一两点羽毛;不远处晨练的舞曲响起来了,寂静的公园里人声渐渐地多了起来:新的一天又一天总是这样在我的眼前末尾。一天天,我坐在佛塔前,看朝阳东升看旭日西下,甚至想借助佛法的加持看尽人生的喜怒哀乐洞穿人世的繁华与落幕。
  很长一段时间里,在这个公园,我的眼里只要塔,我的心里早已默许了曾与东门,不,是与万善塔的商定——那场缘定前世的商定。当我匍匐在塔基,我似乎听到了佛塔热烈的心跳声,那片刻,教员昔日的诗句又萦绕在我的耳边“像海外赤子寻觅自己的根,像烂漫的孩童扑进母亲的怀里,我是你的后裔子孙”。寻寻觅觅里,我终于找到了归属;恍恍惚惚中,悄然倾斜的塔身被我以为是悄然倾斜接受弟子叩拜的佛身。
  我忠诚至极在偏远的道场皈依佛门,则是顺理成章的事了。我心皈依: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从此,听着佛歌诵着佛经,我走上了学佛的一段人生路。佛者,觉也。一天又一天,普照的佛光在我眉宇间铺就了一条平整的小道,直通安静祥和的此岸。
  而今走近万善塔,我又闻到了塔边盛放的栀子花的香。
  暮色苍茫里,栀子花若隐若现的幽香萦绕着我,这片纯白的世界里,似乎一切的喧嚣都戛但是止,一切的世俗都刹那豁然:她的白是那么纯真,让人无法逼视,那是她的自信;她的美成了一种侵占,从春末到夏日中旬,整个都属于她。
  花开花谢,昨日明天,她依然没有变,依然是悄然绽放在夜里冰清玉洁的栀子花。历经了寒冬的孕育,栀子花褪去了一切的血腥,纯化为一片洁白和芬芳。凝神的片刻,我突然读懂了那片纯白里的坚强和纯真。蓦然回首,栀子花浅浅一笑,激荡开我久久尘封的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