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冬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面对轻盈如絮、洁白圣纯的晶体,我的思绪也跟着牵扯并深深地纠结起来,有时候我想笑,笑自己的脆弱,笑自己的卑微,笑自己为什么如此的多愁善感。
可是世事的纷扰终究无法排解,像是参悟不透的谜,任凭自己怎么的挣扎与揪心。相遇与错过,有些事情真的像是命中注定一般,当你觉得牢牢抓住的时候,却于不知不觉中早已松了手;当你觉得无可挽回时,它又悄然的出现在你的眼前。
佛说: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佛固然是对的,一切因果都源于心,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所以,凡立事,先练心。道理是每个人都懂的,可是懂得与做到之间似乎总有一道无法逾越的沟,让人踌躇难耐,百思不得其解。
从小就喜欢雪,虽然那飘飘的雪花会带来寒冷,但却丝毫不减我对它的钟爱。就像喜欢一个人,就连微小的缺点也会接纳,这就是爱屋及乌的本意吧。雪花轻盈地飘落,让严冬里那些光秃的枝干变得不再萧瑟,万物点缀起一片洁白,素裹银装之中,万般美好,一扫寒冷带来的肃杀。
当雪花飘落,染上枝头,白了湖面,于高高矮矮的房舍间来回穿梭,风卷,肆意飘落,在地面上重叠起一层层白纱并越整越厚,当行人匆匆的脚步留下的痕迹深了又浅,浅了又深,当家里的小黄狗淘气地跳荡在雪地上画画,当家鸡冻的慌了爪,当屋檐的瓦砾边拖下长长的“冻铃铛”,当孩子们顽皮的在田地里堆着雪人,当大人们拿着铁锹、扫帚一起扫雪,当老人们拿着烟锅抽着旱烟的时候,我的思绪也跟着跳动起来。
也许有人问我为什么会喜欢雪?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大概是由于它的洁白,它的纯洁,又或者是受到古典文学抑或电视剧的影响,也可能与文字有关,因为穷酸的文人都是这样的,喜欢一些短暂而虚无的风花雪月,喜欢一些残缺而不完整的物什,就如水中月、镜中花一般,还可能与理想,与爱情有关,自古红颜多薄命,不许人间见白头,短暂的爱情又与雪花有何异?
《红楼梦》中就曾多次用到雪的场景,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当家破人亡后,贾宝玉一身斗笠蓑衣行走在雪地里的剪影有着催人肝胆的效应,让人怎生不感慨。就像宝黛的爱情,终究抵不住风雨的摧残,抵不住家国的宿命,让人怎生不惋惜?
《甄嬛传》中,流潋紫也曾透过甄嬛的口传出了“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美好愿望。而那一夜,正是白雪飘飞,莹然可人的时候,倚梅园中,红梅绽放,甄嬛一身白色绒衣,干净澄澈的眼神,双手合十的瞬间,又给人留下了多少感叹?
雪与文字的结缘似乎由来已久,与雪沾边的词汇也大都充满了美好,就连人名也不例外。“雪顶含翠”是小说中的一种茶,“雪女”是美人的名讳,“雪莲”是一味灵药,而文学中也有“肌肤胜雪”的形容,更有雪国,雪都的称谓。可见雪的魅力所在,因而我对雪的钟情也便有理可依了。
每个人都应该有过美好的愿望,当红梅绽放,雪舞天地间,与心爱的人一起看雪,相拥而坐,满一杯淡然幽香的茶,啜饮,床塌之旁,放一只暖炉,烤一串红肉,在唇齿间甘然留香,或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携手共赴雪中,来一场风花雪月,又或者相与踏雪寻梅,不求大士瓶中露,为乞嫦娥槛外梅。
所以,每当雪花来临,我就会堕入痴想,想象我们一起的美好时光,并将这些美好的镜头拼接在雪色中,来抚慰心中的那份伤感,算是寂寥中的一点慰藉,慰藉我那远去了的,已经无法追溯的不安。
然而今冬的第一场雪,却在我孤单的旅途中画上了句点,随着我的离开,雪花悄然的到来。我说过,要待雪落西湖面的时候,去看断桥残雪天。可是杭城的第一场雪终究与我擦肩而过了,我知道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也是纷纷扰扰的很大的一场雪,我想雪中的西湖该是什么样的景象呢?虽然在杭城已经很久,但是落雪西湖的景象却始终没有亲见,停留在脑海中的,也就只有那些传唱了千年的传说。若一切都是真的,雷峰塔下的白蛇会觉得冷吗?看到这样纷纷扰扰的大雪,她又作何感想呢?我想她一定很思念许仙吧。多想在这飘雪的日子里,拎一壶酒,到雷峰塔下与彼共叙一曲相思,又或者可以做个信使,替她捎回三言两语,可是我又该到哪里去寻访她的许仙呢?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雪飞飘落的时刻,我正在前往扬州的途中,这首《送孟浩然之广陵》一直闪现在脑海,因而,我也追寻着李白的余思,伴着孟老夫子的节奏出发了。雪花簌簌地落下,越来越大,漫天飞絮的景色让我忘记了疲劳,而车子已经行进到了中途。可是,生活像一个永远逃离不了的圈,总能在不经意的时刻,圈住想要逃离的心,提醒你那些想要忘记的却无法释怀的痛。
雪花在一次次的堆积中,越下越密了,本该在这样景象中仔细的体会这难得的美景,可是路牌上的两个字却生生扯住了我飘远的心,将我从现实拉进虚幻,拉进回忆。溧阳,是啊,溧阳,多么熟悉的一个地名,横亘在杭州与扬州之间,就像你的笑脸一样,横亘在我的现实与回忆之间。还记得吗?每次提到这个地名,我都会说着电视上的广告语:赏天目湖景,看南山竹海,品砂锅鱼头,泡御水温泉。你总是笑我多情,说天目湖没有什么。其实,有没有不重要,美不美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因为有你,天目湖就是美丽的,而关于这个城市的一切也会随之而美丽。就像《还珠格格》里,紫薇捧着锦帕问乾隆,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而此时的这个地名分明就是在问我,还记得天目湖畔的你吗?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两个字,这难道不是老天的刻意么?我想说,我记得,可是你也许已经忘了。我们注定的擦肩而过,多么像车子与溧阳的擦肩而过,又多么像雪花与我的擦肩而过,我们错过了很多,就像你错过了我,我错过了西湖的落雪。
雪下得更大了,纷纷扰扰,精彩纷呈,很快就铺白了地面,染上了枝头,银装素裹之中,让人感觉到神圣之美,似乎一切的“丑”都被隐藏了下来。雪花之美,不仅源于它莹然可人的外表,更在于它短暂的命运。惊心动魄的美,总是美得短暂,美得凄婉,美得让人怜惜与不舍。就像昙花,就像漂亮女子,就像那些才华横溢却英年早逝的俊朗才子。而看着缓缓驶过身边的雾凇景观,那一刻的我仿佛一尊被抽空了一切的躯壳,等待着佛光的召唤。
车轮在雪地上碾下了印痕,最终与雪花同归于尽,徘徊中慢慢地驶向远方,地域的转换伴随着记忆的齿轮也一同离开。扬州越来越近了,溧阳终于身退,雪花也渐渐地收住了锋芒,停歇了下来。天空变得灰蒙,雾气升腾,雨水淋落,雪花失去了最后一丝的残存。冷冽的风告诫着世界,哪里都是冬的地盘。
七日后的傍晚,结束了这一段漂泊,当我的心被归思填满的时候,摇下车窗,看到了杭城景观带里雪压枝头,远处的屋舍上残雪尚存,马路上一片湿滑,雪还在融化。下车后,站在路旁,看着这座熟悉的城市,看着那些残存的积雪,一场旅途,一场劳累,身心俱疲了。但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我回来了,我还想大声地喊一声,我回来了,回来的我经历过灵魂的洗涤,沐浴过风,沐浴过雨,沐浴过雾,沐浴过雪。回来的我应该是全新的我,不一样的我,一个期待着下一场雪的我。
城市的灯火辉映着尚存的残雪,车水马龙的大街,霓虹闪烁,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然而一切却又在看似不变中变化着。就像我们每个人,平静的外表下又隐藏了多少的心思?试问谁又能懂?表象不过是浮华人世的一张皮罢了,它隔不住世事的沉浮,人生的多变,阻挡不了每一日的分分合合,是是非非。生命是一种幻觉,但是我仍需要你。你说是吗?
回来的几日里,我看着残雪一点点消融,化为点点滴滴的水,渗入泥土的深处,就像昨天的记忆也跟着一起融化,渗进了泥土,我想,就让它们就此尘封吧。因为,在残雪消融之后,便会有新雪到来,那时候,一切都是新的,雪还是雪,雪也不是雪;那时候,我还是我,我也不再是我了。一时间我仿佛参透了生活的谜,看出了围城的风景,佛在远方浅笑,手持莲花,道一声阿弥陀佛。
等下一场雪,我用微笑作出了回应,从此我也在等一个全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