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动态散文”前言
我其实更喜欢写散文。“文无定法,如行云流水,当行则行,当止则止。”这大约就是指散文而言。
我的个性比较散漫,四体无碍,喜爱着自由,行动不耐拘束,这大概是我喜欢写散文的原因之一。
确实,写起散文来,不必如小说、戏剧那样,先虚构情节、设置出人物,行文必须随着人物走,受人物和情节的限制,往往在替别人说话;也不必如诗歌那样,受句式和韵律的限制,如带着镣铐跳舞。唯有散文写起来,如天马行空,我使我手,我写我心,心至手随,可以任意顿挫,随性飞扬,兴尽文止。但我又可以兴之所随,写出像小说、戏剧那样立体交错的人物、情节,焕发出诗歌那样意境无穷的美感。
还有就是,我四处漂泊求生,必须先求得生存,谋生的间隙,才可以为文,这也决定了我没有时间来仔细虚构、设置、揣摩,精雕细琢,构建鸿篇巨制。我只能是随兴所至,顺时而为,信手撷取。
我在这里,把我在一段时间内写作的一些散文贴出来,结成一集,其大约可分为春、夏、秋、冬四个区段,是从秋天开始,经历冬天、春天,而至夏天结束,以一年为期。我将其冠名为《花开烂漫的华年》。
这些文章,每一篇,其都可以独立成篇,但又有一定的传承性,互相关联,结成一个整体,使其既具有统一性,又具有动态关联的特点,或者说,会具有某种长篇作品的性质。所以,我将其命名为“动态散文”。
花开烂漫的华年
粟子珍
一、 秋 天 来 了
今年的秋天,不知不觉,来得特别早。
立秋的那一天,算算日期,才刚刚过了农历的六月二十。
不只是我们所习惯计算的农历的日期早,而且这个夏天凉快,气温一直不怎么高。好像我们始终在等待,等待气温的升高,等待夏天高潮的到来,可是我们所期待的,一直还没有出现,就说季节已经结束了,叫人满心里感到意犹未尽。
确实如此!我们家阳台上的那一盆仙人球,越是气温高,阳光充足,它就越是开花。往年的花期不断,一直要开好几茬的花朵。可是今年,仅仅只是在夏天刚刚到来的时候,开了一次花,此后就一直沉默着。我想,那就是阳光和温度不够的原因。
可是,不管你愿不愿意,秋天,它确实是来了。
只有在南宁的秋天到来时才会出现的那种红色的蜻蜓,在立秋那几天,准时地出现了。清晨,或者是黄昏,你如果偶尔地有了闲心,站在楼上放眼一望,就会看见,那种红色的小精灵,在小区里,在城市街道的楼房和树丛间,高高地飞翔着。在南宁,从来不会有一叶知秋的感觉,但只要看见这种小蜻蜓,你就可以喟然生叹:又是一年金风至,秋天来了!
从阳光的移动中,也能感知到季节的变化。夏天的时候,太阳照着的,是我们家后面的阳台;而冬天,就会照着前面的阳台。现在,太阳已经开始移上我们家前面的阳台了。
今年的生意淡!市场里靠做点小买小卖糊口的人,凡是做过了几年的,都会摇头兴叹:今年的生意清淡,特别难做呀,为历年所仅见!我们家小燕,十几年来从来没有过的,干脆丢下摊子,回到故乡玩,去陪伴她年过八旬的老父老母去了。她对我咕哝,这么年高的老父老母了,谁知道还在得几年呀,一旦不在了,她再想陪陪他们,那就只有后悔晚矣了!我也任着她。她一回到故乡,竟然延挨了半个多月,到立秋后的一天,才迟迟地归来。她从故乡带来了今年新鲜的花生。
虽然还不到急于收花生的时节,但那些花生,已经颗粒饱满,堪于收摘了。由于刚从地里采摘回来,那些花生还新鲜鲜、湿漉漉的,只好每天放到阳台上去晾晒。我在家里,便常常去扒弄扒弄,以使其晒得均匀、干燥。那些花生,散发着阳光与土地的气息,闻起来使人感到十分地亲切与受用。偏偏立秋的这段时间来,一反往年的常态,雨水也特别多,而且那雨一来,总是夹着风,雨横风狂的,就要手忙脚乱地,把那些花生收进来。出门的时候,也总不忘叮嘱一句放暑假在家的孩子:“看着天气,如果下雨了,记得把阳台上的花生收回来!”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号称金秋,人们,尤其是我们做生意的人,也喜欢把喜庆、祥和、象征着美好开端的事情,放到秋天来办。立秋的第二天,我的一位朋友,在南宁的肥仔海鲜城,举办了盛大的乔迁新居的喜宴,我也被邀赴席。朋友的人缘好,交游广阔,来赴宴的人特别多。加之好像另外还有两席酒宴在同时举行,肥仔海鲜城整整一层宽大的的宴会大厅里,客人爆满,人头攒动,热气喧天,堪称一时之盛。令人情不自禁地感叹,秋天的到来,确实是一个盛大而欢乐的时节,一切皆是多么地明媚、祥和与美好!
立秋的那一天,一位女诗人在网上的“天涯诗社”里,贴出了她的新诗作《旧物》(三首):
吉它
还不曾泄露我青春的秘密
就被无名的大手收回。一个闷音,开始
即结束。抛开黑子的夕阳年年醉卧山湖
假风以浪,弹一曲东山之歌
而流浪是奢侈的。面包,爱情,说话,和喘息
是奢侈的。我藏起自己的模样
混进人群。说别人的话,谈别人的爱情
江汉平原的故乡,炊烟一夜老去
却有日子不紧不慢。一颗桃子的光暗下去
一朵梅花的香升起来
满握秘密的尘埃习惯于视而不见
一如此刻,我对六弦的充耳不闻
桂林米粉
最好是在上海。在四川中路。在二十平米的街边小店
有酸辣笋尖,五香牛腩,贡丸,叉烧,豆角,青菜
有一帮出了电梯就嘻嘻哈哈的姐妹。偶或一两个帅哥押阵
最好占据一半地盘。碗勺错落,放肆的谈笑引来众人侧目
最好,有一个年轻漂亮两指夹烟的老板娘
从烟圈里吐出话来:我也想像你们这样
上班下班,吃七块钱的米粉。我宁愿不要
别人给的这间店
我
必须把我放在远方,放进镜头或底片
或者,唱进一首老歌,比如弯弯的月亮。还可以接上小小的船
那么我是崭新的。每一个光阴的碎片是崭新的
适合迎娶一些欢喜或者悲伤。看一纸生机
觥筹交错,杯盏里也有道路铺陈身体。却不能指望
流水照出两岸的结绳记事。我也正好,善于遗忘和上锁
在阳光和枝叶同样密集的森林。风被卸下,雨被卸下
我来程的记忆被卸下。行走或端坐,都有明日黄花
女诗人的诗,于有些古典、又有些先锋的意味中见别致,于散漫中见工整、秀美。虽然并不是直接写秋天的作品,但毕竟在立秋那一天贴出,而且与人生的岁月春秋有关吧!它满蓄着诗人对人生的感喟。
生活里,充满了生命的沉沦。在那里,人们的生存是艰难的,连说话、喘息都已觉得奢侈,每个人都已无暇于觉醒自己的存在,放弃着身上的种种,泯灭掉心灵中的个性、美好和诗意,只留下了行尸走肉般的千遍一律,埋没于尘土的匆忙、窒息和沉默中。这确实就是今天,我们许许多多人们生活现状的再现。
诗人絮絮地自语着:“而流浪是奢侈的。面包,爱情,说话,和喘息是奢侈的。我藏起自己的模样,混进人群。说别人的话,谈别人的爱情……”
青春,美好如一把崭新的吉他,可它还未来得及弹奏,就沉默了,失去了自己的声音,并且对六弦已经充耳不闻,被尘埃默默地沾满、侵渍着。
诗人的失去,让我感到深深的震撼,痛彻心肺,甚而至于想哭……
桂林米粉,人在生存的樊笼里,透出着对樊笼外的自由的憧憬。
我,已沦落为旧物,只有在被特置、放置在某一特定的场景、条件下时,我才是我,才是崭新的,而且无论如何都已摆脱不了,成为明日黄花……
尽管诗人的叙说,理性而冷静,不紧不慢,看起来仿佛是剧目中的旁白,在叙述着别人的事情一样。但正是那种大自然的花开花落、万物生机的自代自谢般的自行其是,却更加叫人沉痛而骇然心惊。
或者诗人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冰山下,深深压制着的熔岩吧……
而我觉得,自己的人生,有异于诗歌中的描写;我在生活里的挣扎,要大大地超出诗歌中所述及的那些人们。我是不会屈从自己的生命,那样积满尘土而甘于沉默的。我生命的琴弦,会持续不断地发出自己的声音,而且那声音是近乎桀骜不驯的。我绝不会让其失去自己的声音,除非弦断!而我觉得即使阵亡,也要高出苟活。
我知道,生活在褫夺着我们,无论是岁月还是生存,都叫我们失去太多太多!
我们所生存的世界,其实就是一片物竞天择的丛林和牢笼,到处充满着角斗和藩篱;我们的生存,就是要在那些激战中,存活下来,并争取到自己生命的自由;我们的自由,就如同让我们的灵魂,一直在那些战斗中,在那些枷锁与樊篱间跳舞。
可是我感觉自己,从来不惧怕、甚至踊跃地欢喜着那些战斗,而且一直喜欢着,轻蔑与无视着那些牢笼与樊篱,而放纵着自己天马行空的性情,高蹈着自己的脚步,独与天地往来。即使那些枷锁,那些区格与樊篱,让我的身上披满血腥,伤痕累累,我仍然不会屈从,在重压下失去自己,甚而至于日益沉默,习以为常,变得冷漠,沦为异物。
我喜欢自己的热血始终沸腾着,战斗和生存的艰难,会唤醒和激发出一个更强大的灵魂,始终在生活中遇强愈强。
我觉得这才算是真正的生活,才算一个真正的灵魂,一个真正的生命拥有者,他持之不懈地战斗,在生存中找到自己,在那些生活的藩篱中舞蹈,抵达自己的自由,并为此持续地迸发着自己的激情、意志与力量,把这种樊笼中的、带着枷锁的舞蹈,跳到极致,臻达最远、最高、最美的空间,以最美的性灵、韵律和风情,展现出生命最强大的柔韧和爆发力!
惟其如此,我们的人生里,才会永远只有日出江花和岁月陈酿。所来的,每天都开得更美更艳,灿烂如火,新如朝霞;而所去的,则如陈年老窖,越来越醇,越来越清,越来越香。
我想,这才是我所要抵达的人生!
在这一个秋天到来的时刻,就让我在岁月中不断地坚强、醒悟与自励,在漫漫的岁月里,此后的人生中,永远得从所愿,寻找并践跞着,自己生命中的那一片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