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
良辰,有多大呢?六七岁的样子吧,乡村小儿,像一粒玉石,一颗豌豆。大人出去务农了,一团体守在家里,百无聊赖。
那时的天真蓝啊,初夏的阳光亮晃晃的,从满院的槐树、杨树、梧桐的树的枝叶间透射过去,阴影和光斑交织,像一张网眼吊床。
四处阴凉凉,暖融融的,鸡犬不鸣,鸟儿未飞,一道飞机的划下的白线逐突变淡,只见其形不闻其声。
堂屋门槛前的台阶,是阳光可以直射的,时近半夜油光水滑的石阶被烤的热烘烘的。此时,倦倦的蜷曲了身子睡倒在石面上,或许半睡半醒,感受阳光的爱抚和浸泡。偶然抬眼盯一会天上圆镜般的一团光,再看看门扇对联上的墨字,颜色居然是变绿了。
不去想为什么,也不想太多事,就这么懒洋洋的睡在阳光下,一天又一天,每天半夜,成了习气。
好回味啊,那些无思无虑的辰光,悠悠然一去三十余年,从此不复返了。
美景
好大好大的一座苹果园啊,上千株正值盛年的苹果树是有的,每一株都有碗口精细,枝桠纵横盘虬,宽叶窄芽一派油绿,纷繁然一枝枝红的花、粉的花、白的花,篷篷然一树树白的花、粉的花、红的花。整个果园方圆数平方里,如从空中仰望,定是一团团花与叶的陆地,纵是王母娘娘的蟠桃园,也不过如此吧。
在这花之海,叶之洋,某株碗口粗的盛年苹果树上,两根灰褐色的纵横盘虬的枝桠上,一上一下我和小玩伴端坐在下面,红朴朴的脸庞在比梅花热烈、比樱繁复、比桃花端庄的苹果花丛中掩映着。周遭蜂蝶旋舞,鸟雀时鸣,绿茵覆地,天若水洗。
狡诈的小玩伴,在诱引我说出心底暗恋的对象。女孩儿是凤凰庄的小丽,大我一岁是年级的小师姐,长得清清秀秀的格外俗气。在我小小的心底,已然炽烈地暗恋人家良久良久啦,一见到她纤巧俏丽的身影,就觉得天清地朗,恍然仙境。可是,这样的甜美是属于我的秘密,又不愿让人知道同时盼望向人倾述。那一天,在小玩伴再三保证不同他人泄漏后,我痴狂而清冽的爱情,像金丝玉颤的苹果花蕊,在悄然绽裂的花骨朵间吐显露芳华。惋惜,那小玩伙很快就把我少年的爱情给出卖啦,而我关切的却是,这音讯能否也传到小丽耳朵里去了?
赏心
心底,一直有一面湖水,这面湖水是四五岁的时分嵌下的。那一年,父亲在单位荣获劳模,单位派了吉普车来接母亲去聚会,我和襁褓中的妹妹随同前往。
那是平生第一次坐车,也是平生第一次途经数里外家乡的那一泓大水库,我称之为湖。湖水东西绵延十数里,南北较窄也就两三里地的样子,新筑成的沥青公路沿北堤环湖西去,进而南行顺着南九山通往县城。
关于这面湖是早有耳闻的,夏日里暴旱时节,常有走街串巷的,或推着自行车或是手推车,下面的袋子里或筐子里,就装着听说是从湖里捕捞甚或是用炸药炸来的鱼。大个的七八斤重,背脊乌油油、肚皮银亮亮的,小的在拇指和食指之间的长度,挤在一同有的还在甩首摆尾。更有一个个碗一样大的河蚌,有的紧闭着壳有的稍张着嘴,令人惊喜且惊奇。听说,那湖里有木船还有铁船,听说还有个湖心岛,湖心岛左近有个深潭,深潭里有个大锅盖一样的老鳖,有人说不是老鳖而是龙,而我的母亲向我说起过,姥姥村里曾有位海军司令,回家探亲喝多了酒到湖里游泳,结果被水草缠住脚,居然淹死在外面了。
而我所初次亲见的这湖水,是另一番现象,车子从坝底沿缓坡冲上坝堤,眼前一下子开阔起来,从车窗往南看去,平镜似的铺展着一面湖水,冬日的阳光下水面银光烁烁,湖水近处清澈远看则一派湛蓝,更远处的九头山倒影其中,青苍苍的山头上残留着皑皑白雪。湖的南岸借坎坷的丘陵为堤,突然看到对岸湖畔,三两团体手起拿着长钎样的东西在撬动什么似的,脚边有成片的白色植物,似蹦跳又似在蠕动,更远处还停着一辆卡车,从翻开的车箱后栅栏那,另有两三团体似在赶更多的棉团样的植物下车。是放羊么?不像,由于羊不能够那么小。看上去更像是兔子,可这大片地的兔子,不怕它们乘机跑掉么?
不论究竟是在放牧什么,这一现象都永远的印在了脑海。雪后清凉的空气,涟滟的水泊,如黛的山色,还有那湖畔的神奇的放牧者,这一切构成了童话般的场景,这一场景永远印在心底了,就像每个拜睹过圣湖纳木措的人,一面湖水从此在生命里清泠泠地永驻着。
乐事
山如父,水如母,没有溪水流过的村庄,像个不幸的孩子。而我的村庄是一左一右有两条河水流过的,所以少儿的光阴就特别滋养,北河里捉小蟹、沙柳林逮知了,从早到晚成天天在池塘里泡着,仰泳、俯泳、蛙泳、踩水、跳水,变着花招可劲儿地游。东河水里特产小贝壳,平均水量比北河要大些,还经常发洪水,一座石桥经常是三年一冲垮五年一翻修,而河岔也比北河多出五六道,溃漫了一样盘绕着摩肩接踵的小草甸沽沽的流着。北河里玩累了,就经常转战东河,河床一样的平整,沙子一样的在水金黄、在岸白细,水深么不过是从脚踝以上和没到膝盖的差距,可就是这点差距吧,却也可以开收回另一番幽默的玩法。
找一处水流较急、流速又较颠簸的地段,光着晒的黝黑的小屁股往下游跑出好远好远,然后扑嗵一下跳进河岔,四脚朝天、小鸡鸡朝上,闭上眼,双腿兼并,屁股呢可以翘一翘也可以往下沉一沉,胳膊也不用过多划动,总之恰恰让河水托起就好,总之不触底、不呛水就好啦,然后就顺着水流或急或缓、载浮载沉、忽忽悠悠的漂流吧,假设控制的技巧好,是可以一漂上千米,水床乐无涯的。
就喜欢这么顺水而流的漂泊着,闭着眼猜想着到了哪一片草甸了,过了哪一道溪弯了,耳朵是没在水里的,似乎听到近处的小冤家在说什么,远处村里的驴叫鸡鸣也时常灌进一两声。不想张眼,就想这样的漂啊漂的,直漂进东海去好啦,直漂到天涯好啦,直漂到太空好啦,如一条游鱼,如一段焦木,如夜空里一枚寂寂冥冥的远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