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喜欢石屏的老石板街,现在很少有人知道那里了。
每次骑自行车走过,我都会停下来,坐在车上,双脚着地,抬起头,双手举过头顶,摆一个取景框的姿势,然后,让那些美好的景物在我的指间一一定格。
有夏日浅浅的风;陈旧阁楼上的爬山虎;穿着民族服装的路人;在岁月的打磨下泛着青光的弯曲伸延的石板路;静默地立在巷口的钟表修理小店;挂着城西小吃的风味十足的米线店;还有店旁那长着野花的低矮的旧旧的屋檐;以及,在小而干净的街铺中间撑起的一片片阳雨棚。
缓缓移动着的,是旧旧的光阴。
老石板街映衬在阳光下,斑驳的古墙在更显沧桑。岁月,是一座古城的全部财富。
很多时候,在老石板街上,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刺绣,平绣的,凸绣的,绉绣的,结绣的,堆花;各种各样的图案,麒麟,龙,凤,蝴蝶,鸟雀花果;各式玲珑的小包;锦簇的靠垫;一些很小的扎染的床上用品。
还有云南独有的温暖的软陶。各色各样,独特的创意,大胆的色彩,贴在皮肤上有那种暖暖的质感,温润的,柔柔的,像极了石屏的天气,不温不火,冬天不围炉,夏天不扇扇。一个古老的彝人小城。
路边也会做着绣娘。绣娘们的鞋花,衣襟,腰带围腰以及小孩的背扇,帽子,都是她们自己弄。静静地坐在阳光里,小心翼翼地挑着针。生活已经和绣片融在一起,成为一种态度,平和而朴素。
老石板街不长,许多店都没有名字。——石屏的许多店都没有名字。因为根本就不需要名字。有太多的私人小店云集在这里,因为私人,愈加独特的肆无忌惮。没有争奇斗艳装饰得工业味浓重的,或是轻软艳秀如闺房的。
店面几乎都是棕褐的木质门板。在这里吃东西没有菜单。门口总会田园风格的立着个黑板架,潦草地写着几种不同口味的小吃的价位,架子下的篓子里装着几截彩色粉笔。门口或巷口的小角落里置一张或几张能容四人的小方桌,墙背上凌乱的写着一些看不清的字。
因为是私人小店,都是私人服务。进去想吃点东西,里面只有几张桌子,没有人,站上几秒,才会有人从里间出来。眼神平和,欠身问你要吃点什么。一切都像是电影片段,或是MV的停滞镜头,不经意的设计好了。
厨房是在店的里边。问清楚客人的要求后,店主又穿过里间的门进去了。不消多时便给你盛上来。我遇见过的,是从窗口递出来,很抱歉的让我接一下。
六月高考过后的一个雨天,和朋友坐在路边的阳雨棚下,边吃东西边等雨停。穿过门檐上滴下的雨珠,跟着店主进了里边,才发现,里边是一座小小的明清时期的古典四合楼。院里种满了花花草草,墙壁上斑驳的水光跳动,古屋檐上的图像若隐若现,屋檐下的滴水倒垂着,慵懒的望着这一切。厨房就设在院子的侧边。
我少见多怪的惊叹了一声。堂屋中间的老人很是淡然,轻声告诉我们这已经有400多年历史了。
老人说,老石板街的店都是这样的,前边是店,后边是自家的楼。——前方是人来人往的贸易气息,后方,是沉寂百年的历史记忆。
所谓的“大隐隐于市”,境由心造,我想,莫过于如此吧。
很久之后的一个夜晚,天黑了,路灯已经亮了,从学校回家的路上,看见了两个骑着摩托车的人。女生坐在男生后面,紧紧的靠着男生。两人飞快地穿过人群,一下子远去了。我颤了一下。男生和女生,都是高中时隔壁班的。听说毕业后,两人在一个巷子里开了个茶吧,天亮了,就营业;天黑了,打烊,收拾东西,回家。
曾经,我想去远方上大学;想走很长很长的路,去一个离家很远的地方,轰轰烈烈地活过一生;有时候沸腾的抓狂,课堂上为高考复习的时候,我会突然不寒而栗,生命如此短暂,我却这样的活着!胸口压抑着,仿佛堵了厚厚的棉花,为这样的压抑找不到一个出口,难过得想落泪。
直至现在,我不曾对自己突发过的任何奇思乱想产生悔意。只不过最后,想和一个人安静的结婚生子,安静的老去,不过如此。我相信所有的迷途,都只是一个过程。清浅而淡远的生活,到最后我们都会拥有,希望或是失望,都是一种殊途同归的希冀。
纪德说,我们故事的特色,就是没有任何鲜明的轮廓,它所涉及的时间太长,涉及我的一生,那是一出持续不断、隐而不见、秘密的、内容实在的戏剧。那么,就在这长长的戏剧里,拥着我的三寸时光,我们静静的老去。
远处的老墙上,一朵白色的云轻轻地绽放,拂过长满爬山虎的墙。一个禅意的符号,一种诗意的栖居。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天若云舒,石如屏展,守望梦里一片田。我的家乡,石屏。一个古老的小城。
一个远去的诗人浅唱,
寻一个已失落的梦,
忽闻一丝袭人的清香,
可是夏日忘记了的一朵,
蔷薇,
在时间里歌唱;
可是夏日忘记了的一朵,
蔷薇,
在时间里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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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