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外婆家隔着一条浅浅的水湾。


现在闭起眼睛,也依旧会想起童年时那反复在我脑海里描绘出来的细节。包括某一天的气息,白云的形状,以及岸边波浪拍打礁石的声响。


暮色四合。轮船发出呜呜的空鸣声,回声震起了周围停歇的飞鸟。天空以一种橙黄色的色泽缓慢地渲开。吸收的大地所有的声音。世界仿佛被包裹在清白色的茧中,在夕阳西下的黄昏里安静地睡去。


我看着年幼的自己被母亲放到船上,泪水模糊了整张脸,轮船划过水面,就仿佛经过漫长的光年,到达彼岸,看紧啊了外婆熟悉而慈祥的笑容,于是破涕为笑。


外婆牵过我的手,对我说,走,我们回家。我跟着她的脚步,沿路采下了无名的花,她唱着我不知名的歌谣。声线清和而温暖。


很多时候,我总是一个人躺在田野上,手倚在头的后面,脖子上有着被蒲公英接触的毛茸茸的质感,我看着麦田里奔跑的自己,小心翼翼地跟在一只蝴蝶后面,捉住的时候欣喜若狂,却又在无意间弄丢的时候,难过的眼睛里噙满泪水。外婆有的时候来,安慰微微懊恼的她,或者来看我。


她在我身边坐下,我能闻到她的围裙上沾着的花香。


这儿好吗?她问。


我微微颔首。


没有过多的语言,甚至不需要。


我很羡慕她。良久,我突兀地说。


她终究会长大,成为现在的你,到时候,我希望你不要忘记,在这彼岸以南有着曾经的你。

这里拥有你的一切记忆。


很多年以后,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会记起那时的一草一木,包括麦田的气息,流水的形状,以及大片大片花朵开放的声音。


不是因为我的记忆漫长而持久,只是我曾经属于那里,时光把那片风景烙成记忆给了我。


我经常去岸边,看着对岸建起的高楼下投下大片大片黑色的影子,空洞而虚无。霓虹灯映红了天空,褪不去灰尘的苍白。一瞬间有一种巨大的逃脱感淹没了自己,是我无法呼吸。

可我最终还是要回去,黎景告诉我还有七张试卷没有做。走的那天外婆没有留我,她送我去车站,之前的那个船港早就消失在旧时光里了。现在有桥。我看着那个巨大的金属,抑制住自己的恐惧,向外婆说,再见。

她抓住我的手,仰脸看我,对我说,最后一件事想问你一下,你以为你还原来的自己吗?

我一愣,无言回答。


她笑了,说,车要开了。你快上车吧。


回来的时候,我把头靠在窗上,看见周围逐渐掠过的风景,安静地闭起了眼睛。


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彼岸,在光年能够触及到的地方,有着自己的所有记忆。被时光打磨成安静的味道,遗葬在彼岸之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