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想过要和你告别,虽然我明白,你我的归宿,其实一直就等在那里,分离和死亡,终是相遇最后抵达的永恒。
我也知道,人不能像门前的枫香树那样,年年有新绿,也无法像苗圃中的秋海棠那样,岁岁吐新苞,只能一天天走向迟钝和苍老。可是乐观一些想,毕竟眼前能看到的路还有些许一段长,我离那两个字亦可能还有一截一截的距离,手心里尚有一大把的时间够我蹉跎,够和你相处,当下就卸去紧迫之感。况且即便到了那个攸关,生命已气息奄奄,牵不到自己的七魂六窍,谈何与你顾盼。如此来说,后半生你我的劫数,有且只有离别了。
文字都是有温度的。就像这一时,骤然捉了“离别”一词码上眉头,来度量你我之间尺尺寸寸的距离,心坎儿就好像被一根无形的针穿刺,一波一波的沉痛黯然涌来。
伤离别,离别成殇,那是一把利刃深深划痕的创口,谁忍轻易提及呢?
不禁感叹我们汉语造字的了得,会意形声使它们个个可以表述得入微精到。譬如心情好了叫轻叫松,如笑,银铃似的自唇角自空中袅然飘散。诗曰:云下的轻笑飞过秋千去。能插翅而飞,说的可是飘。秋千荡呀荡,把笑声荡在空中,一缕一缕的就是散吧。而心情不好的时候则为郁,心被锁在一处,纠结一重重,突围无力,或者自己呆木着不愿出去,自然就成闷。本来风轻云淡的,日光朗照漫逍遥,乍一提及别离,倏忽间云朵被赘上满腹的心事,好像就有了重量,虚空不能胜任,再加上风来胁迫,这沉重旋即零落为雨。而泪,恰似心雨,亦从思想的高地怦然坠落,大滴,滚圆,像极当年砸在牛顿头上的那枚苹果,痛而警醒,岂不为重?
想你我的初相遇啊,也即那飘飘散散中的美好。而你我的离别,该模拟成怎样的一个苹果的重?
言及“离别”,在汉语里,它真是一个好词,惹得无数文人墨客竞相折腰,以它为酒为诗,诉不尽离情别绪泼墨挥毫。如在当下,我拈起这个词时,脑子里就蓦然游离出诸多的诗词意象。
不知你我的离别,是一幅什么样的场景呢?
想来该有一处江岸,岸上杨柳千条绊惹秋风。有诗云:“今古柳桥多送别,见人分袂亦愁生。”这关情之物,置了“别”字心绪,定会翩然舞起离和伤的风情。有你折柳相送,有我珠泪盈帕,才应了那句“西城杨柳弄晴柔,动离忧,泪难收”的别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