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素描】
   一片树叶飘下,缓缓地,回荡着,盘旋着。
   金色的叶片,带着衰老的褐斑,正在进行生命中最后的自由飞翔。以澄明的蓝天和白云作为背景,借一阵秋风演绎生命的最后形态,生命的结局如此唯美或许只有秋天的叶子。
   秋天终于来了。这是个充满哲学意味的季节,生命结束,或者以另一种形态永生,轮回屑屑进行着。与人类漫长的生命相比,植物的生命过于短暂,更迭过于频繁,人们甚至忽略这个季节里生与死的重要意义。这是个亚热带的都市,或许最明显的季节交替只在百货商店的大幅广告,还有美丽女性的衣着变幻。当然也不尽然,广告上的美女一年四季只着那套名牌的性感内衣,暗示城市几乎一成不变的奢华选择。
   叶子终于在草地上静静地停下来,草地一脸憔悴。随后的秋风秋雨里,它们会渐渐融为一体,完成生命的轮回。一双深棕色的长筒、高跟、尖角的皮靴踏在落叶上,树叶骨骼的碎裂声音在这个流光溢彩、仙乐飘飘的都市里微不足道。
   皮靴之上修长的玉腿,柔软的腰肢,肌肤胜雪,明眸善睐,这是城市的色彩,永恒的生命。可笑这城市竟然开始崇尚绿色,这个飞扬浮躁并且开始失眠的城市似乎开始唤起古老的农业意识,不停地种下绿色并不懈剪葺着,梦想在绿色里寻找一份绿色的慰藉,寻找心底的安详。
   只是失却纯净的感官之后,我们拿什么去面对一片永恒的树叶?我时常想起鲁北的秋季,蓝天下满目是黄与绿的中间色,湿润而且厚重,充满鲜活的生命质感。几千年的农业文明积淀而成的秋色,与花花绿绿的都市文明形成鲜明的对照,暗示着城市的浮躁与芜杂。在这个山山黄叶飞的季节,本该出行,只是都市的浮躁已随那些行驶的车辆飞速传染,波浪般洗刷着山山水水,草草木木,绿色里的沉静正逐渐远去。
   皮靴在彩色的人行道板上也愈行愈远,树叶终于沉寂,天净如水之秋终于到来,心中的澄明却渐渐远行,争相攀援媚俗的彼岸。
   那个秋天还会来吗?风清月朗,人淡如菊。
  
   【今夜,风从月亮和我之间穿过】
   今晚的月亮依然圆润丰满,银辉里的柔波荡漾着熟悉的眼神,明眸善睐,温情脉脉。秋风从月亮和我之间穿行,爽凉如水,柔滑如丝,那是种亘古的不缓不急和若有若无。清风吹动月光,于是竹叶在沙沙地响,树影在轻轻地动,桂花的香气飘缈悠长,秋虫在草地深处轻轻奏起那首亘古的夜曲。周遭俱静,天地间便只有月亮默默地看着我,让那些风之精灵在一泻如瀑的银辉里穿来绕去。
   许久没有来过这片绿地,或许更久没有在这草地静坐,或许从来就没有如此让自己与月光与清风与静谧融为一体。那些清风和月光正在轻盈地穿过我的身体,我正在月光里浮游飘荡,我那可笑的身体只是一团月光下的黑影,一尊泥塑木雕而已。更可笑的是远处的那些霓虹,花花绿绿闪闪烁烁挤眉弄眼搔首弄姿。于是那月光、那清风便只在寂静的我和寂静的绿色间倘佯。
   在这风清月朗的仲秋,本该有一个传统的拜祭仪式----月神崇拜,然而实用主义很快否定了这种形式主义的唯美倾向,就像我们的传说中不会有美神一样。尽管形式主义中我们还有或者还会有更多的崇拜,如财神,如福禄寿神,甚至如门神,甚至如灶神。腊月二十八日我们不会忘记犒劳灶神,以便让他上天言好事。于是中秋便只剩一轮圆圆的永远润洁如玉的月亮,只剩一个圆圆的充满图腾意味的月饼。记得少时中秋时,鲁北正逢农忙,院子里遍地玉米,父亲长年在沪,母亲仍然不忘让我在月下放好供桌,燃起三炷清香,放置苹果、梨当然还有永远是主角的月饼供奉。月光如银辉,几缕清烟便在那银辉里袅袅娜娜,如嫦娥奔月般衣袂飘飘。只惜我从未意识到该去弄清那个简单仪式在母亲心底的意义。
   然而中秋永远是个唯美的节日,即使是仅剩一轮圆月,李白仍然举杯相邀,对影成三人。在北宋熙宁九年,苏东坡中秋望月,念弟苏辙,遂成千古传唱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那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终于赋予中秋月圆之夜最富人性之美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