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如是,衍生若芷

一度繁华如是,徒然湘兰沅芷。

当我落笔这篇年华的祭文,那些远在尺素深爱我的人儿,我深爱的人儿,请感受,我纷至沓来的思念。

在逐一失掉你们之后,那些犹如陌上白芷般见缝插针的寂寞,使我婆娑于日子剪影其间而手足无措。

会浅笑的梦境,被心疼的回想。

谁把谁真的当真,谁为谁疼定思疼。

很多年以后,等我学会用文字祭奠哀伤,我终于可以再次恐惧着描画那个梦魇的画面:你的踽踽独行,她的茕茕孑立。

真心离伤心最近。

这是我的阅历从这道伤疤独一获许读取的诠释。

父亲不甘伟大的野心,就像母亲坚若磐石的天分,与生俱来。一末尾,这绸缪束薪的婚姻,就注定是在所难免的喜剧。

因此,我把爸爸称作父亲;不时,我把母亲叫作妈妈。

很久以前,我们生活在一同并且一切安好,我们占据着一幢房间很多的小楼,相约在一同谋划着最浩荡的幸福,我作为幸福的一局部,溺死他们的同时也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我沿着一条蜿蜒而冗长的路回到家,就跑上楼随意一间房间,躲在杂物罅隙其间,看漫画、小说,还有电玩机,很灵巧地等候妈妈做好饭轻声唤我大名满楼找我,等沾着水渍的手揪着我的耳朵我会咯咯笑个不停。

爸爸总是很忙。我会每天担忧又等候他的回来,就像又恐惧又盼望期末测试的如期而至的那种心境。他总是冷静而潇洒,他有着我无法跨越的威严,使我裹紧我满身弥漫的孩子气。等到吃完饭后他总会带我离开楼前小桥中间,凭着长满斑驳晦暗的锈斑的护栏,背对我听我背诗,直至如今我只依然记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两句,通感于我那时忐忑的心境再贴切不过了。尔后照例是挨一顿小训,然后从公文包里戏法般掏出几本书递给仰着头的我,叫我敦促做家务的妈妈去散步。

我高举着手牵着他们,我们将“M”状的影子摊在路上,我一路提着稚气的效果,父亲的皮鞋和妈妈的高跟鞋咯噔咯噔演奏首童话般的幸福曲。

父亲引着我们走很长的路却蹙着眉一言不发,以致我最后总是被瘦纤的妈妈背回家,昏昏已睡。其实我们那时应有所发觉,这是一个预演的谶,恰恰昭示了父亲那颗永不安分的野心。而我确实觉失掉他缄默下的哆嗦,有时甚至独自蹀躞前头,然后雕塑般挺立着等候我们。妈妈很聪灵,却自始自终,温顺似水。

不在乎你对我们的不在乎,伪装我们很幸福。

不时等你知错——知道走得太远的代价是寂寞。

早上最先睁眼的总是我。左近的父亲双手枕在头下,疏松的头发,英毅的面庞,还有腋 下男人味的汗渍气不时被我羡慕。这个男人连睡姿也那样豪迈,我小小的心充溢自豪地想着。妈妈侧着脸睡得很恬静,两片手柔若霓裳覆我身上,毯子外还垂着半藕。头发散着香波的蜜味。他们就如此贴心肠像守护小王子般拱卫着我睡觉,我忍不住傻傻地笑。

这就是我一切有关亲情与幸福的片断。并非一切都像祈祷词那样一切安好。若非我们臆想未来的时分疏忽了一种凄凉,我们也不会落入这种严酷的下场。

这种凄凉,是沧海沧海,是时过境迁。这种下场,会痛彻心扉,会肝肠寸断。中有千千结,心有双丝网。如是念念不忘,又要有多坚强。

父亲离去是命运一场华美的预谋。他就像一个掌握一切的觋者,我和妈妈是全世界最后的被谶者。

妈妈身着一件黛绿白点的旗袍,在幽黄的路灯下徜徉着一圈圈溶溶曳曳的光晕,凌芜的额鬓被秋风一絮絮撕扯着,我们所王的那幢城堡虚掩着木门,这座丧失了英雄的城堡似乎随着英雄的失却而腐朽流畅。左近一同栽种的木棉树开着黛粉紫裳的木棉花,残酷而放肆,像一只只妖娆而决绝的蝶。

妈妈就在这遍地哀怨的构图中茕茕孑立,坚若磐石渐渐漂成惨白。有力挣扎。

父亲雄健的身姿踯躅渐移,他身上镀着银灰色的西服将我们的脸映得惨白,自始自终微蹙的眉宇绷紧似的振颤,我们之间联络一同的心弦随着颤幅而心绞地前俯后仰,以最近的距离贴切着悲伤。我却扮演切身的旁观者依偎在角落目击父亲从门缝的一边踱到另一边然后消逝,残酷地将全世界的哀伤倾倒在妈妈身上,自己却抿着嘴角呜呜啜泣,眼泪犹照实质的悲伤逆流成河,满瞳而泻。

有些事,一转身就是一辈子呵!你怎能就这样忍着隐痛,而义无反顾?怎能就这样蹀躞老街,与我们分别两个世界?怎奈混乱了自己,怎奈惊扰了我们。

在你失掉了牵挂的资本,那刻我们已碾成了齑粉。你以那样强硬而决绝的姿态,把我们赶出了“我们”。失掉云的天空,还是天空。丧失天空的云,还是云吗?

还是云吗?

我可以不在乎你的跋扈,我可以取悦伪装的幸福。只祈祷宿命坚持处惩,正发作的永远别发作……

我原本决议不掉眼泪,迎着风撑着视野用力不眨眼,迎着风撑着妈妈用力不哭泣。从那刻末尾,教会我“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英雄已属于过去,就像被光阴湮没的你没有勇气面对我们,我最终也没有以清澈的眼眸来面对世界。

一步步残酷如刑的足迹刻过亘古跌宕的青石板巷路上,然后渐渐匀上黄泥污垢又印上一些新的生疏的足迹。这就是妈妈所守望的一切。

等候,是终身最后的衰老。当光阴的黄泥把回想的足迹渐染空中目一新后,她依然陪着所守望的小路渡过她那冗长而手足无措的岁月。

沅芷湘兰昔所闻,十年今始觏群芬——这就是你所给她残酷的荣光,和禁锢。

守候一场白芷的花开,静待一轮艳丽的衍生。他的心早已变换了时节,而你还站在他许愿的那一天。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往昔繁华如是,衍生物的心却纯如白纸,状若白芷。芷是衍生,只是衍生。

白芷——多年生草本植物,蕴香气,开白色圆锥状小花。最深处深藏一掠身影,最浅处搁浅一地柔情。

水色晶莹的光阴流淌着从指缝倾注,遍遍将痛彻心扉的回想漂白,现在绸缪束薪的幸福潮汐使我们措手不及,直到明天我却已能漠然如烟着品茗回想。

白衣苍狗。

我是你想不到的有关痛痒,她是你猜不出的手足无措。

坚若磐石的守望者继续低微的守候,守候无所候的一座座山头。而我又去了一次童话年代的城堡,黄昏微雨,落暮含英,它却已粉饰一新成为纸醉金迷的高档宾馆。演尽几度悲凉,照旧繁华如是。

丧失英雄的城堡依然可以涅槃重生,丧失英雄的我们却自知冷暖成群结队。

童话曾经完毕,遗忘缱绻幸福。没有什么过不去,只是再也回不去。

原来地久天长,只是误解一场。

那些深情柔情,所谓爱情亲情,他已然玩得入迷入化,我们又何必牵扯不清。

走在这条或许受过诅咒的路上,黄昏微雨,落暮含英。在纷场如尘埃的回想中,你似乎就站在这里,倚着锈迹斑斑的栏杆,用那萦绕耳际生生世世的声响,教我念词:

去年紫陌青门,今霄雨魄云魂。葬送终身憔悴,只消几个黄昏。

你飒飒的英姿就站在那里。我不恨你,也不想你。

一点也不。

是谁挖苦了谁的执着,又是谁惨白了谁的等候。

是,你的踽踽独行,惨白了,她的茕茕孑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