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这种“幸福”,无疑是悲壮的,也是令人唏嘘的。尽力过苦痛,才知道幸福的真谛,虽然来得晚了一点,但是依旧是温情和感人的。

  “你若还是单身,我愿嫁你。”她脱口说道。

  他不语,黝黑而又棱角分明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痛苦和无奈,即刻却又陷入冰冷和尊重。虽然坐在轮椅上,也比先前消瘦了许多,但是丝毫掩盖不住他的英武和挺拔。

  良久的沉默……

  “我就知道,我不是个受欢迎的女孩子。”她平静地说道,然后转身离去。

  她没有回头,一直往前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冰凉的泪痕爬满了脸庞。

  这一年,她29岁,今天是她自25岁起第一次在白天流泪。

  她是一个集自卑与自负于一身的人。小时候,总觉得自己相貌丑,因此,她自卑。于是就在其他方面拼命地证明着自己,然而,出类拔萃的学习成绩又让她极度地自负。

  可是,女孩子终究要长大的,终究要经历那个美貌盖过一切的年纪。

  她冷眼旁观着周围的女同学打扮地花枝招展,和男同学一起阳光灿烂地闹成一片,她心里嫉妒她们的美貌和活力,脸上却又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轻蔑。似乎这种表情是一种保护色,让她免受周围笑声的辐射。

  她是坚强又脆弱,敏感而又易受伤害的,像离群的孤雁,倔强又孤傲。

  不管周围发生着如何天翻地覆的变化,她终究还是那个她——总在角落里看书或者做题,两身老式的褪了色的衣服轮换着穿,一周洗一次的学生短发,经常不擦油的又红又粗糙的脸,一双母亲做的能穿好几季的松紧黑布鞋。似乎这种装束对她也是一种保护伞,维持她的自尊和威严。有时候,她想,那双粉色的凉鞋如果穿在她自己的脚上,那一定是滑稽死了。不,不可能的,她才不肯屈服,不那么俗气,不穿那种轻浮又张扬的东西呢!每每这样一想,她顿时有点庆幸,又有点失落。

  本来,她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到她离开这群人。

  但是,在这个年纪,有些故事终究是要发生的。

  当她第一次看到他时,震惊地说不出一句话,随即感到脸有些发烫。

  往后的日子里,她一直刻意躲着他,到实在不得不说话的时候,她便仇人般地冷言相对。

  初中毕业后,他没考上高中。她打听到他去了南方,后来和她小学五年里最好的朋友结婚了。她再也没有联系过他,他当然永远也不会知道有那么一个平凡又自卑的女孩子用眼光追随了他三个春夏秋冬……

  高中,她还是那个她,坚强又脆弱,自卑又自负。表面上总是那样的风平浪静,却常常在一个个深夜里颤抖着哭醒。有一段时间,她的枕头总也是湿的。

  在半夜里哭,似乎成了她的一个习惯。而每一次,她同床的女孩就用卫生纸轻轻地擦她的眼睛,然后慢慢地拍着她入睡。那是一个长得极其可爱极其漂亮的女孩儿。

  她们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她从来不知道,交朋友可以达到这种境界,两个人的灵魂似乎融为一体。

  她也曾经拒绝过,因为觉得自己丑,她潜意识里是排斥和漂亮女生接近的。但是,那个小女孩的真情战胜了她内心的狭隘。她心甘情愿地做了衬托红花的绿叶。

  高三时,班里有一个男生,眼神像极了以前的那个男孩子,每一次看到他,总让她有些局促不安。

  大一上学期,那个男生打电话给她:“做我女朋友吧。”

  她答应了。

  她是思想保守的人,既然做女朋友了,那肯定就是妻子了。

  假期时,他们双方父母见面,都表示没有意见。

  大三,他有一次醉酒后对她说:“其实,我一直爱的是阿平,我不想伤害你,知道你喜欢我……”

  她顿时大脑僵住,四肢麻木,然后转身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她删除了他的qq,发一条短信告诉他分手,然后将他的电话号码拉黑。她甚至拒绝和能联想起他的所有人联系。

  直到毕业,他们谁也没联系过对方。至于阿平,她们已经冷淡了许多。她也经常在半夜里哭醒,然后发狂地想着阿平,就越发哭得厉害。但是她再也没有主动给阿平打过电话。对她而言,似乎除了自尊,她已经一无所有了,而阿平,有那么多爱她的人……

  后来,她不听家人的劝解,只身去了新疆,她想,只有那个空旷寂静的地方才能理解她,包容她,抚慰她。

  她辞掉了毕业时签的工作,当了一个自由撰稿人,常常东奔西走地搜寻震撼人心的故事。虽然很辛苦,稿费也不高,但她很知足。这种工作太适合她——一个在吃、穿、用上都要求不高却追求孤独向往自由的女孩子——了。

  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了,25岁,26岁,27岁,28岁,29岁。

  关于她的婚事,父母没少操心,一次又一次地打电话催促着她,她嘴里总是模棱两可地答应着,却不见一点实际行动。

  或许,对于爱情,她早已不抱希望了,但是没有爱情的婚姻,她又不感兴趣。

  家里头趁她回家的几天,给她安排了一次次相亲。她不能不去。可是每次和对方一见面,脸还没有看清楚,她就冷冷地抛出一句话:“不用浪费时间了,我是不会和你结婚的!”男士们一个个悻悻离去,父母越发愁得厉害。可怜的农村人啊,只把婚姻当做人生唯一的选择。她时常这样想。

  每一次看到那些男士转身离开的神情,她就觉得心里特爽,特过瘾。原来拒绝别人的感觉是这般美妙,仿佛高人一头。难怪他们当年要拒绝她呢。那好吧,以后我就抓住时机在对方之前拒绝。

  回到新疆后,她还是一如既往,素面朝天,穿着单调,头发随手一扎,几年都不曾修剪一次,背着个鼓鼓地背包,脖子上挂个相机,四处流浪,四海为家。

  虽然,半夜里也经常哭醒,孤独和思念深入骨髓。也常常在深夜里,一口气跑到空旷的田野里蜷缩一团,颤抖着哭。可是,天一亮,她又恢复了惯有的平静,像没事人一样。

  在当地,她已经是小有名气的作家了,可她还是一成不变地生活着。(美文欣赏 www.52xiee.com)

  就是在那一天,她亲眼目睹了他一身军装飞身从几个暴徒中救出人质最后中弹倒地被抬上救护车的全过程。那一刻,一个问题掠过她的脑际:我的自尊和这个人相比,孰轻孰重?她心里忽然对上苍充满了感激,心里也跟着晴朗起来。倘若这是对她所有遭遇的一个补偿,她还复有何求?

  她一直没有离开医院,木木地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思索了几天几夜。累了就喝点维他命维持体力,冷了就把背包紧紧地搂在怀里取暖。一直等到他醒过来,她走进病房对他说出来那句话。

  最后,又哭着冲了出来,他一定是嫌她太丑!泪水一股一股往外涌。然后她迎面撞上了一个端着白盘子的小兵,瓶瓶罐罐碎了一地。

  “你干嘛?”她冷冷地问。

  “给队长送药去啊。”

  “什么药?”

  “你不知道吗?医生说队长的病只有半年的时间了,如今又吃了这一子弹,还不知……”小兵哽住了。

  忽然,小兵猛地抬起头,好像想起来什么,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

  “糟了,队长不让我们对你说的,天哪,怎么办哪……奥,对了,队长很喜欢你的书,你临走前能不能送他一本……奥,你等等。”小兵转身跑了。

  一会儿工夫,小兵出来,手里拿这个又大又厚的本递给了她。封皮上写着“渐远——灵魂的伴侣”。

  “渐远”是她的笔名。

  她一页页地翻着,里面全是她发在各自报刊杂志上的文字,有的已经陌生,她甚至想不起来是她自己写的了。文章里有的句子还用红色的笔勾出来,有的在空白处写了许多字。

  她一口气翻到最后一页,只见醒目地写着:她把自己最美的一面留给了所有人,我也要把最美的一幕定格在她的心里,哪怕死神将至。

  她看着看着,忽然又哭又笑起来,然后,她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妈,我要结婚了,就在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