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之前,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从苏州开往西安的列车上,我们面对面坐着,你说你的耳麦里正播放着当季最流行的一首歌,是庞龙的《两只蝴蝶》,我索性接过你递过来的一只听筒,事实上我不太喜欢那首歌,较之熊天平和张信哲安静,耳麦里正流动着的旋律多多少少还是过于浮躁,是你的热情赶走了我的偏执,在同一个声道里聆听自己不喜欢的歌,这绝对是第一次。
你很腼腆,安静的眸子与你的气质难得会这般的协调,白色蝙蝠衫,棕色哈伦裤,正是当年街头时尚主打装扮,随性的马尾,淡蓝的头花,无论如何都是最清新的一抹亮色。而后,你对我谈起了这首歌,还问了我对蝴蝶的印象是什么,如今想来,那天的列车上,你对我说话的腔调,还有提及蝴蝶时的天真,简直轻盈的就像一页情书。
也就是那天,因为一支歌,我们居然结伴实现了“追寻长安”的梦想。三天的旅程,我却始终不能针对蝴蝶这个物种说出个所以然来,在钟鼓楼的迎风口,你说如果我是传说中的庄子或孟子就好了,哪怕是一只蝴蝶也行,也许是天生木纳使然,我依旧搞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愿望,更遗憾的是,你口中所说的两者,我都不是。
庄子和孟子抑或只能作为某种信仰,而蝴蝶与我却是如此真实地隔离着一双薄薄的翅膀,也就是打从那时起,我时常会想起一些更加虚幻的东西,我一直以为终有一天当我的双臂蜕变成为一对羽翼,在那些飘飘渺渺的风中,我到底该怎样驾驭风,驾驭雨,又该如何驾驭我自己,当一些方向在夜色的多寡里悄然迷失,我是否还能够掉转头将一具肉身降落回到原地?
一次偶遇,两只耳麦,三日旅程,居然就那样收获了半场恋爱。青春当前,我和你都是多情的种子,关于蝴蝶,还有后来的蝶蛹,我们一起都逐个找到了最合理的解释,只是那首歌,似乎被唱红过后就销声匿迹了。长安城里,我们终是未能找寻到前世流放过的纸船,纵然我们为了共同的愿望驻扎在了大唐芙蓉园的后院,当我们每日每夜跟随着兵马俑的传说去找寻前世的暗语,当我们循着若干年前爱皇的酒器试图灌醉该死的清醒,我们依然没能泅渡曾经隔岸观火的那座桥。
自始至终,我与你之间没有半句诺言,你说过长安三载,你的梦想早已转嫁到了江南,而我始终都以为,唯有守着大雁塔,唯有守着一个长梦里的声色犬马,我才能守着了这一颗当初肆意流浪过的心。你要走,我要留,三年之后,我们不得不在同一班列车的窗外挥手说再见。
分手的前夜,你终于让我看到了一直隐藏于我们背后的那个马仔,你说他是富二代,他能轻而易举地满足你包括房子、车子和钻戒在内的一切愿望,你指着我的鼻子说,“你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整天只会舞文弄墨的疯子”。我不是天生的懦弱,在你咄咄逼人的眼眸里,我却成了周身冰冷的木偶,我原以为在我和你之间,在时间与我们之间,我一直都能够爱得很坦荡,然而到了最后我却发现,这两只蝴蝶的交际居然一直只是顶着爱的名义各取所需。
你说你们的江南不单单只有落花流水,而我们的长安仅仅只剩下残花断垣,你的说辞里暗藏着让人无言以对的悬念,而我还是同样以爱的名义,词不达意的骂完又给了你一个狠狠的耳光,在那个马仔面前,我冲上前去心疼地抚着你发红的脸颊,再次把那些无数次说过的耳语讲给你听,我让你留下,你却拼命的摇头,而后便是挣脱,无论我再怎么说舍不得和对不起,你依然倔强地躲在他的车里,眼睁睁地看着我哭得一塌糊涂。
多年之后,我以为你过得一定比我洒脱,比我幸福,起码还不至于像我一样终日为着那一个破旧的梦想忙碌奔波,可是一切都是未必,通过MSN,你告诉你的朋友,你的江南除了风雨,你守着的只是了无希望的寂寞的单身。
后来。你让我想起了蝶蛹。还有那些被遗忘的约定。
再后来。你让我想起了你。你的江南。还有我们的长安。
长安城里的故事,依稀在这些年时光的飞逝中逐渐暗淡下去,曾经在护城河边翩迁而过的两只蝴蝶,终是变成了一桩悲情传说的主角,站台和铁轨向来都是为一些分离而预设的,忽闪着的羽翼将时光一分为二,左边是回忆,右边是憧憬,十年之后,你忘记了我,我却一直都能记起你,当年耳麦里的那些旋律被光阴压缩成了爱情标本,多年之后,我依旧情愿守着一部巨著的尾声,回顾一场与之交媾的死亡之梦,哪怕永世无以解析,我立定原地,只为邂逅一场江南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