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春暖花开是谎言。晓慧说，为什么。我说，我现在大兴安岭，站在乌兰浩特的王爷庙台阶上，眺望着小城，这里春风拂动，春暖了，花没有开，却下起了大雪。晓慧回道，雪花也是花呀。
我认识晓慧才是几个月的事情，那是怀光召集的老乡聚会上，晓慧是一个在大学里教俄语的教授，已教书二十四年。过去是一个县城，现在在一个城市，是真正的小老乡。说起老乡来，想起那片土地来说，就多了几分亲切，多了几分亲情。望着那个站在纽约“自由女神”一样的发型，一双眼镜后面深邃的眼睛，雅致文静的神态，一看就是一个精致的女人。她不喝酒，吃的也很少，也许女人都那样吧，她沉默时候多，只是唱了一首俄文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只有风儿在轻轻…….”含蓄、优美的歌，动听的旋侓，让人回味不尽。她也如歌一样,静静的坐在哪里，像一朵花一样绽绽地开放。
我跟晓慧短暂的交谈，依然有着温馨。她说，走过这多年，已到晚秋，心如止水了。说道这，看上去并不自怜。晓慧是一个在农村生活过的孩子，她曾为自己拉过灶膛的风箱帮助母亲做饭而怀想不已，想起拉风箱的情形就想起了母亲，那种一推一拉的动作，不仅的天伦的交响曲，也是童年美好时光的记忆。1985年，她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辽宁师范大学外语系，那可是那个年代的“天之骄子”，对于当时正是“崇洋媚外”的时代，那更是“天使般”的女子啊。大连是一个海滨城市，也是一个开放的旅游城市，那是得天独厚的好环境。在大连读书的日子，她认真学习，从不偷懒，也没有把时间浪费在谈恋爱，她大二时，就开始做家教了，既锻炼了外语口语能力，也赚了生活费，就不用家里的钱了。学习是一种积累，气质需要修炼。女人也是需要修炼的。她总是这样说。大连是出美女的地方，晓慧敢与大连女孩媲美，敢于平视漂亮的女骑警……经过四年的时光，海洋气候的温润，学识的休养，也出落成了一个气质美女了。
1989年晓慧以全班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她原来是不想来到这个城市的,那时正是改革开放，机会是很多的，哪里都需要翻译，外交外事外企都有地儿，可是天不随人意,由于八九**的影响,就是哪里来的生源回到哪里去，那时不时兴“悲催”，悲哀是她当时的心境吧，可是那年北大、清华的学子也回来了，心也安了很多，这就是命运吧。我有些吃惊，而她说，生活不是自己可以想象的。
晓慧分到这个城市以农牧业为主要学科的学院，进入了俄语教研室。我知道，她不是老师常说“农牧结合”吃饺子的话吸引来的，也与“农牧结合”奔小康无关，她的要求本身没有那么低。她还是来了，本身大学老师就不忙，对于教社科的老师更不忙，课程也不多。闲来无事也闷的慌，而且家又在千里之外。每天穿着高跟鞋，戴个小眼镜，形单影只的，落寞的神态，她唯一忘不了她宿舍楼前的那大片阳光，照亮了门前的花园，灿烂和艳丽，散发出弥久的芳香。教研室的几位同事很关心她，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人成个家了。开始，晓慧在那个“北方明珠”大连高傲的气息，侵染的槐花味道还没有淡去，头仰的高高的。人们说的多了，也就有了心思。她说，总共见了十二个，最后找到了现在的老公。她说，看人面相也行，性格也好，合得来，就把自己嫁了。嫁了一个另一所学院档案室的老师，好在是同行吧。见了几次面，看了几场电影，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学外语的人，尤其是学俄语的人，受西方文化的熏陶，应该是很浪漫的，可是她却没有浪漫起来，却被这个城市常有的沙尘暴吹的懵懵懂懂的。
嫁了，可是她还是不甘心的，她还是想离开这个城市，也可以说是想逃离这个城市，因为她的同学都已走出了原来的地方，到北京、大连，哈尔滨等大城市发展，那里需要会俄语的人，况且她是佼佼者。她想考研究生，可是报名考试了，却怀孕了。爱人也不让走，而且作为一个女人来说，她也不想失去这个孩子，她也就没有去。后来，爱人告诉她，他也怕她走，担心走了就不回来了。是天意，还是人为，也就没有必要追究了。是好，是坏也就没有必要研判了。
这样就认真做老师，好好过日子吧。可是机会又来了。到俄罗斯布里亚特农业大学讲学。因为教研室仅三位老师，两位都去了，由于她只是讲师，职称不够资格，这个深造机会得抓住，那时孩子只有一岁多，可家里这次很支持。她就找主任，跑前跑后，费了好一番心思，系里就让她去了。在一年的讲学里，找到了她所追随的俄罗斯文化的感觉，让她找回了一丝丝梦想。相聚别离，原是世界上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我不知道她远在俄罗斯那个城市里，她的笑容是否还能如此一样的明净，用心去呼吸一次，便能荡去心灵的浮躁，牵出一丝心底的想念。
晓慧一踏上回国的路，回到自己生活的城市，回到自己的家，曾经烂漫的心又回归了。女人是容易满足的，对于晓慧来说，也是容易满足的，满足的犹如一潭清水。看孩子，教课，做家务成了她生活的三部曲。现在家也有了，孩子也有了，心也静了。她说，当老师真好。既教了学生，成为学生拥戴的师长，当那些学有所成的学生，给她报喜的信息，她就很有成就感，犹如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自己的梦想在延伸，感到很欣慰。当老师又有时间培养孩子。女儿不仅学了舞蹈，学了美术，学了跆拳道，现在学钢琴。前两天，我问她做什么呢。她说，给女儿找人调琴律呢。她小时候苦过，窘过，遗憾的是没有把自己修炼成一个“秀女”，她明白女孩子要“雅养”，培养典雅的“公主”，不要“富养”而打造奢靡的“女侠”。谈到女儿，她的脸色变得柔和了，眼光也变的明亮了，一股幸福的神情浮动着。她自嘲地说，我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宅女”了，除了在做家务，就是看点书。现在学院改成了大学，她也成了副教授了。教研室也还是那几个老师，课程也还是那几节课。我不知道她做菜怎么样，没有品尝过。我只是在她的微信里记录自己的发现、思考和日常生活，并在里面塞满了动画和花朵的图样。这是个向往美好生活的女子。
金钱和名誉所建立起来的华丽，脆弱不可依傍。一旦倾斜，就无法再找到自己。因为在此中并没有坚实的自我。我知道晓慧也是这样认为的，不然的话，最近，她一改“宅女”的姿态，要做一个社科项目正在申报，准备去列宁的故乡去走一走，去以列宁为荣的乌里扬诺夫斯克市，列宁卓越的一生正是在这里打下了坚实的根基。“我常常想起辛比尔斯克这个地方……”1887年6月离开故乡后列宁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但却经常回忆起在这里度过的美好时光。我没有研究过这些，但是我也不清楚她去追寻什么。她说，我想到世界去旅行，可这是无法实现的心愿。说完，脸上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