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蓝,阳光很暖,我屈膝坐在地板上给你写信。
桌子的一角,放着你的照片。上面的你眼神干净,面容清秀,风轻轻吹起你衣衫的一角,照片中的你明朗地笑着。
就是这张旧照片,如三月惊蛰的雷声,惊醒了流年还有流年中和你有关的旧事。于是,芭蕉返绿,樱桃又红,那些水意潋滟的光阴,在这个春天缓缓而来。
十七岁那年,我考上了一所偏远的大学。
那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离开家,面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老师和同学,性格内向不善言辞的我只是独来独往,为了排遣寂寞,我整日泡在图书馆里看书,累了就看着窗外的老柳树发呆——秋天来了,叶子黄了,一片一片地落下来,在风里旋转。我想起远在故乡的年迈祖母,想她是不是有一天也会像这柳树叶儿,黄了,枯了,落了,到另外一个地方,再也不回来呢?
很长一段时间,我把自己封闭在自我的世界里。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发觉你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
最初的心动,如春天初萌发的嫩芽,毛茸茸,带着羞涩,透着欢喜,有着不能言说的美好。它蓬勃着、涌动着,在心里,在梦里,在青翠的光阴里。明明知道背后你的目光热情似火,我却装着什么也不知晓,可又忍不住用眼角偷偷关注你的一切;只要旁人说到和你有关的话题,心都会怦怦跳;看到你,内心盛满欢喜表面却装着无所谓。现在想想:青春敏感而自尊的心多奇妙啊。
三月的田野,阳光是那样的好,风中带着泥土的腥香,我和你并肩走着,指尖若有若无地触碰,眼神有意无意地相遇,脸颊的绯红,眉梢的欣喜,唇角的笑意,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样。春日的原野上,两个无忧的少年,干净纯粹,如栀子花,泛着青,不染轻尘。
仰起头,看天空非常蓝,有大朵的云,以我未见过的速度飞快地掠过,三月的午后,我站在田野上,天上有云,麦田的尽头是无际的油菜花,周围很静,春天就要过去。此时,当我再次想起你想起年华时,觉得它就是飞渡的流云和满眼的金黄。
那时,很想很想对你说,不要停下来,我们一直走下去,好不好?
在后来无数个日子,我都傻傻地仰着脸问你,你到底喜欢上我哪一点?你轻轻撩起我额前的碎发,唇角堆满了深深的笑意,对我说,因为你的单纯,你眼底掠过的不经意的忧伤,让人忍不住地去疼惜。
你为我借我喜欢的书,你帮我在阅览室占位置,你心疼地揉着我训练排球而红肿的手腕……你那些细碎的关爱,绵延不断,如涓涓流水,缓缓流过我生命的罅隙,给予了我生命中的自信和温暖。
但毕竟是沉默内敛的女孩,我无法用言语表达内心情感。你怎会知道,那时和你说句话,都让我有轻微的眩晕。懦弱与矜持,让我始终说不出“喜欢”那两个字,我只有逃。
可是,那时喜欢你,是真的喜欢啊。每每想到你,觉得心里就要开出花朵来,想你的声音,你的眼神,你的笑容,还有你修长露着骨节微凉的双手,睡觉的时候一遍一遍地想。
整整一个下午,一个人站在窗前等你。知了在树上没完没了地叫着,等你从窗前走过,等你来。可见到你却又不说话,只跟在你身后,一步一步走到星空下,夏天的夜晚,昆虫在草丛里鸣叫,香樟树开花了,空气中有浅甜幽微的暗香,草尖上露水点点,我们坐了很久,谁也没有说话。那一晚,夜空好似穹庐。
那时,我们镇上常常有一列小火车通过,听说坐火车就能到达你那里,在漫长的暑假看不到你的日子里,我就常常沿着铁轨走啊走,杂乱的草从中一朵朵野花盛开,有小蚂蚱蹦跳着落在脚面上,风寂寂无声地从远方吹来,我幻想着有一天坐上小火车,车身一摇一晃,穿过一座又一座的城镇,去看你。
那时的你是那样独一无二地盘踞在我心里,给我无法比拟的甜蜜和喜悦。你的一点一滴,一颦一笑,都让我有无尽的话想要说,但我总是怯于启齿,小心翼翼地把那些心事窝在心里,然后交付给文字,在一个又一个夜晚,整座楼的人们都熟睡了,我在走廊昏黄的灯光下,为你写字,写了一页又一页,写完了,收起来,折叠得整整齐齐,幻想着有一天勇敢地站在你面前,哗啦啦地全部展开。我一直在等,等待花开,等待心灵不再薄如蝉翼时把那一摞厚厚的日记本交给你,那是关于你的和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