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日复日夜复夜地回到年少。

清醒时候多不愿回首来路。那些斑驳陆离的场景,纷繁变换的面容,相执的手,不忍拆穿的泪眼。我也反复审问自己,若是重来,是否一如当初,把年轻气盛演绎得完美刚烈。曾经的诺言掷地有声,生怕说出去的话做出来的事分量不够,哪给自己留下回头路可走。

惯性失眠像是慢性自杀,夜夜听着窗外有醉酒晚归人的喧哗,河水奔流不息,身体在夏日里燥热,冬夜里冰凉,辗转反侧,也并不试图通过其他方式消遣,细数分秒静候睡眠。

每一个终于艰难入睡的凌晨,缭乱梦境如期而至。回到那条要走一个小时才能见到学校的山路。回到暗黑潮湿回声荡漾的山谷。水泥操场上临时搭建的舞台,戏子低吟浅唱。要通过螺旋式楼梯到达教室,却始终没有尽头。旧友在阳光下明媚无暇的面容,把波澜不兴的而今衬托得苍白无力。

梦里那条路的尽头在哪里。那些狰狞血腥的人或猛兽,扑面而来或是紧追不舍。一直寻求的得不到,紧随身后的甩不掉。每个夜晚被失眠多梦侵扰,常怀疑自己是神经衰弱。也曾无声地期望过在某个虚弱时刻有人在侧,在人海涨落的街口给我深邃似井的拥抱,在呼吸艰涩的昼夜给我沉默如谜的观望。只要他能够与我相对,哪怕肢体失去动作,嘴唇失去语言,只要他在,只要让我知道自己不是真那么孤立无援的,就已经足够。

然而要走到何处去寻求同伴。生命的波澜壮阔人生的深厚无言都在诉说,几十载季节轮回都得我们亲历,且孤身一人无可替取。看过了小溪流水的清雅淡薄,也要遭遇风雨倾盆的猛烈撕扯。托马斯•卡莱尔说“未长夜痛哭者,不足以语人生”,其实走得越远,越感觉心脏失去敏感的质地。到后来,关于人生哲理,关于时事政局,关于那些用永无止境永无定论的大道理,是再也不愿给出丝毫的眼色和言语。哭过长夜,不语人生。至于其他,也甚少谈论,渐渐成为少语寡言的人,听一首歌翻一本书,走一段长路看一场日出,有大多美好不需要被关注。

我的心空空荡荡,却装着一整个世界。然而我失去语言,失去声音。对你,对所有,只有沉默与叹息。我什么都有。我什么都没有,一颗心被沸水烧毁,又被冷水激醒过来,反反复复,最后只剩下一身疲倦。还有什么是重要而迫切的呢,除了取悦我自己。人生苦短,但来日方长,追悔,遗憾,一切都不是必要的。我焦灼的灵魂活在此时此刻,无暇应对其他。

太阳雨水。月光风声。散漫劳作。沉静微笑。烹茶煮酒。冷硬温柔。爱恋哪一分,施予多少人。

如果,如果你能懂得我的笑容,或许也该假想我心底那一声声微弱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