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起我有一件刺绣的旗袍,墨绿色的,缀着白色的牡丹花,压在箱子底,已经年没有翻过身,像冷宫里一位花容月貌的娘娘,在高强壁垒下,慢慢蹉跎着年华,任青丝似风鬟云鬓,也只兀自看那香炉里的冷香,一点一点燃尽。轩窗里,有冷风吹进来,薄凉,薄凉!四周寂寂的,只闻黄叶舞秋风的声音,“沙沙沙”,忽然传来的几声虫鸣,听着,也觉还是无边的寂寥,寂寥!
斜倚朱阁,看落红翻飞,清泪早已是千行又千行!只是不知此番凄凉,到底是经过了几番春暮?又不知还能更与谁人诉说?身处荒凉,门庭冷落,心早已是流离失所,无依无傍,还不如做那白云,虽无根无蒂,却还有蓝天可以缱绻缠绵!
最是旗袍寂寞又伤感!暮然回首,叹那多少繁华如梦!
遥想当年,旗袍水滑般的肌肤摩挲着我的身子,我的手轻抚过她的容颜,是怀揣着一万个小心翼翼的,生怕我晕染了墨绿色蔻丹的指甲,会弄花了她上面的牡丹花,勾出丝来,弄疼了她,而遗留下一道创伤,也在我的心底留下一抹怅然!当月华如练,我会穿着她,站在一株牡丹花下,骄傲地说:“看,有了她,我也可以娉婷如花。”然后再与她,一起把酒西窗下。亭台楼阁,苍苔小径,我站在那,穿着她,自成了一幅妖娆曼妙的画。只是忽有一天,当我对着阳光,猛地看见旗袍上的花蕾间,不知何时已勾出了几根丝,像谁的白发,在扑闪着泪花,我的心“咯噔”了一下,原来我还是一不小心弄伤了她!私下也去安抚过她,却不知怎的,似乎已心生了隔阂,看着竟不再那般欢喜了,到底是旧了吧!又一日,看见商场的橱窗里展示着一件藕荷色的连衣裙,只一眼,便再也不能忘却那容颜,于是挥金如土,也要将她带回家,欣欣然,看着,抚着,爱不释手,再看见衣橱里的旗袍似乎占了裙子的地方,便随手将她放进了箱子底,从此束之高阁了,经年也没有让她见过天日!
和这旗袍一样的,还有娘娘,孤独又落寞!
遥想当年也曾恩宠叠加,她轻拢云鬓,细带朱簪,淡抿胭脂,菱花鉴内,似闭月羞花。雕梁画栋下,紫罗帐里,水榭歌台边,夫的手都曾无数次轻抚过她的发,那手指上沾染的气息,久久荡漾在彼此的鼻翼边,闻着,是无限芬芳!只是流年日深,和那旗袍一样,忽有一日,夫的眼看着她,竟透出了些许薄凉,薄凉的气息,他的手再不肯抚过她的发,那往昔温存已不复重现,终究也落得和那旗袍一般凄凉况景,穷途末路了!其夫一旨令下,三千发丝从此便只能散落于冷宫床榻!从此,那娘娘就不敢对镜梳妆,唯恐那容颜惊变!从此,经年未见着阳光!人生里少了期待,少了别人的关怀,少了温情和爱恋,只怕是艳阳天,眼里也只是一方阴霾吧!
窗外,月华如水,今夜,我忽然辗转难眠,想起我的那件旗袍,我无限负疚,眸子里开始闪烁着泪花,想起那冷宫里的娘娘,那泪,更是潸然而下!我问天,我问地,人生里,我们究竟搁置过多少件衣服?又究竟遗弃过多少段感情?
写于13年9月24日文:满月(又名月满西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