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同学,这一辈子再也不可能见过那模样了,却似乎留在自己的记忆里这么真切,偶尔有心情的时候就会想起来、会说起来、会欣慰一会,自然心中涌出一种莫名而起的感情,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山崩地裂的感受,只是岁月的酸涩发酵之后,隐隐作痛大概也就可以概括其价值了,那一种感受生发出来的一份无尚感情。
   我刚上初一的时候,坐在我后位的一位兄弟,不知为何首先想起了他;这个同学身阔腰憨,很是符合我对男子汉的审美要求,不几日我们俩就成了无话不谈的过命好兄弟,而又过了不几日我就跟他翻了脸,冷战对峙的程度甚至到了如此地步:我无论是拿起铅笔来,就转过脸去拿铅笔尖儿对着他,嘴里念念有词,“你个彪滴!”还是拿起削笔刀来也是锋刃对着他,念叨“你个彪滴!”这可是青岛土著的一句方言,骂起人来顺口就来再恶毒不过的一句话,其准确意思大概就是“你个逼养的”之意,不过后两个字的发音方式类似“不要”发音成“甭”,这种骂法你要是不在意可以当口头语、耳旁风毫不介意,可你要是在乎的话那严重性可就大了;最终这位同学终于在数日之后再也忍耐不过被我骂草鸡了,只见他呼地站起身来,伟岸的身子隔着课桌用尽力气狠狠推了我一把,我就像一面山墙一样塌倒撞倒了三排课桌,一时发蒙也没敢还手,嘴里骂骂咧咧几句就走开了,围观的同学们都被吓呆了,可是不明就里不便发表公议。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清晰出现在我的回忆里,其实我揣摩自己当时的心情,发生矛盾冲突的原因无非我瞧不上他,他经常絮絮叨叨跟我交心说他家里的事情,什么他的父亲四十多岁了才结婚有的他等等,这些话只有女同学才会津津有味这么说,因此冲垮了我对他作为一个男生气质的欣赏眼光,这位同学此后我就对他再也没有任何记忆了。
   到初二新组班级之后我交上了同学兼对手杨志军,这个同学可是留给我的印象这辈子也难能磨灭,却并非是他也给我造成什么身心上的伤害,却让我忍受不住而榨出了我藏在皮袍子下面的小来;比如说在学习上,在我们那个班级里,能与我堪称对手的就是唯一这位杨志军同学了,尽管表面上我们关系好得沆瀣一气像穿一条裤子,无论在数理化方面,还是在文学水平上,不相上下皆争不出高低。那时候班主任语文老师经常把优秀的范文贴在黑板旁边的作文栏里供大家欣赏,这个星期贴他的,下个星期就准贴我的,有一次我发现他的作文里出现了“和煦的春风”,这可是我还没用过的一种表达方式,这个词我竟然还不怎么熟悉,竟然在他之前还没用过,由此暗中心下泛酸,心生毒恶了好几日,发奋努力苦学了好久,作文水平由之提高了一大截。还有一次我对物理课涉及的“兆”这个概念不熟,心想去问一问杨志军也许这小子也不知道吧?没想到他竟然不但知道,而且还熟悉到给我列举出了两种兆的不同内涵,一种是一串零的数码,还有一种零数加倍的数码,这可大出我之预料,看来对手并没闲着,而且的确是比咱强一截,心中暗恨嫉妒油然而生,心想什么法子治一治这小子打一打他的气焰就好了,不过我还没有找到机会,他自己出错就给我报了仇出了气,这小子趁家中没人耍他爸爸的军攮子,歘歘几下一刀攮在自己的大腿上,休息了几个月时间,让我兔死狐悲了数日。这位杨志军同学也再见不着了,他在美国早已移民安家,回来的时候也从不找我,实际找我当然也找不着,另有同学设席为他接驾,那么说他早已把我忘了?
   还有一位同学胡卫国,现在想起来他当时老在我的身边,我只记得他说话很让我感兴趣,要不是这一点我可能不会记得他,也不能到现在还能想起他来,这位同学也再见不着了,也许早随父亲转业回往异地的家乡,心想同学一场,怎么当时不问问人家家乡何地呢?是真想不到吗?还是觉得天长地久,没有分离这一说?其实就算问了,还能去找吗?人家还认得我这个老同学吗?只是我在闲谈之中提及曾经还有这样一位同学,我发自心底说,真是想念啊!
   看到没有,我写到的这几位同学,其实都是根本不会刻意写到自己文章里去的,我偶尔想起他们来,急忙捉笔加以记述,说明自己一时的心境,已经到了多忘事而好回忆的状态了,同学诸君风流云散,知心朋友越交越少,岁月能沉淀下来的话,从中你能淘到真金,即便是一点金砂,尽管可能微不足道,也沉甸甸的感觉,闪闪发亮在心底,这样的感情不会生锈、不会贬值,不能抹杀,而且永远属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