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残月像一块薄冰,浮于沁凉的夜心。月光下,伊人白衣如蝶,裙裾曳风。银碎的月光幽幽地伴她娉婷的影子徜徉,长长的巷口影影清清。
月儿呀,你这暗夜里最柔美的光亮,惊鸿一觉,我已被那一束晶亮,以及那一束清光下的蝶影灼伤。无可逃遁,我怜上了那影子,把自己遗忘,用假设攒起一串美丽的珠链,心不可遏制地追逐着一片片月光的彷徨。
那一刻,我忧伤了她的忧伤,有了站成巷口的一棵古柳的痴想。期望瘦硬的躯干来做她怀望时身子暂时的倚靠,垂下的枝蔓可以捡拾她一声叹息的悠长。甚至啊,想做一块她脚下的青石,以厚厚实实之躯,承重她小巧清瘦的脚跟的清脆敲响。
那不能算是奢望,只是一点小小的冥想。我是说,在一个人的背景里,有一些同在的影子,有一些陪衬的轻响,是不是会让这个影子减少些些的孤单和惆怅。
我这般的爱怜。月儿,那一刻,佛不说。佛说,一说就是错。禅隐在你的背后窥笑,它也拒绝涉足,有些事情,它知道它也无能阻挡。醉一杯酒,在微醺里把已如城堡的坚持否定。
尚还有你在场,洞察了那个瞬间,恍惚与从容,忧郁与甜蜜,怅惘与憧憬,那一缕神秘的感觉,感觉的神秘,都浸润了你的光芒而令我两腋生出向往的翅膀。让我知道,感觉可以那么飞翔。
清夜的尘,在黎明之前都要被你带走,还一片火热前的洁净于明天的太阳。月儿,如果你要带走,你就轻轻地把它带走,携着它泊向天际的雾岚,到一朵云上流浪。我挥一挥衣袖,望着你走,只让那影子,在心底默默驻留。
二
你总是那么忧郁,任悲戚的苦楚侵蚀生命的河床。生命,花开花谢,潮落潮涨,印满重重叠叠的影迹。总要有舍弃,也需要收藏。
而在每个清晨,你的窗前都会拉开一幕崭新的恬静时光,你嗅到了那缕清醇,就莫要再闭了心门,让夏季茉莉的清香在门外张望。
我这样说完,却默然低了头。我知道,谁也不能改变谁什么,我们被古风雕刻过的生命,天性中就镌刻一种深刻的软弱和孤独。虽然,我总是铁笔擎起腰杆,书写着一脸的倔犟和坚强。
也许,那些曾铭于心魄的过往都不曾被我们抛却,只是暂时地隐蔽于心灵空隙,饱满成一粒种子,在黑暗中,在一颗颗泪的温柔的抚慰中潜伏滋长。于某一个时刻,你毫无防备的时刻,它撑开满枝的疼痛,力透纸背,让你彼时的心绪破碎成无法粘连的片片碎絮飞扬。
蚕,吐丝,一层一层,虚饰着华丽的外表。也一层一层,将自己裹缠。感情如是吗?苦心孤诣,为心所圄。如果,你不能成蛾,注定在茧中成僵。
一棵苦楝树也开花,花后也有果,而这果实却不似甜蜜,不能上口,不由得我惶惑,一双手的栽种,岂是为了栽种这般苦涩?是不是一棵笑的种子,往往结出满树泪的花朵。这不是我愿啊。
在文字里,魂魄总是斟于清醒的盅,置换警醒。可是,文字的繁华和清冷静不足以道尽人生和情路的驳杂悲欢,患喜患离,哀哀怨怨,似乎是永远的宿怨。无如说,梦过也不算悲哀了。
且看流光吧。云静立,风不语,月的一袭银色流光,颤栗了窗前那弯含泪的眉睫。星子悸动的笑靥伴奏着季节嬗递的蛩音,窸窸窣窣行走着被踩碎的伤怀和花朵零落的绝响。
所有的遥远都被打理成草尖上惺忪的睡眼,隐隐约约的夜色诡变着斑斑驳驳的梦想。往事被纤纤竹指梳理成厮守经年的呢喃。就让梦呓止于此吧,淡淡的烟在升起,由它飘去,缕缕的,悠悠。
一枚灯在阶石上照着亘古的悄寂。我依然走着,在有路无路的地方。你也走着,在无路有路的时候。
只愿那些去远的,你我曾经共有的习惯,欢笑、眼泪、踌躇的过往,那些曾被你轻轻地带走的,在某一天的某一刻来轻叩我的心房,让我那么淡淡地、淡淡地回想。
又是流水的一般沉吟间花就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