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口
狂风肆虐，骤雨如倾。
我撑开雨伞，站在略显拥挤的楼道口，提起脚，还是没有迈出去。
风不顾一切地从门外的黑夜中吹向我，像是要把我推向一个深渊。伞被我放到一个没有风的角落，它却依然鼓满了风。
一侧的灯光将我的身影压缩成一团狼狈的黑暗，摔在我的脚下。雨水也同时光顾了我，只不过它噼里啪啦狠狠撞击楼栋与门外小道的声音覆盖了一切，也覆盖了没有走出去的我的触觉。
我站在这里，站在这个习惯了两个多月的地方，有些歇斯底里。
这是一个让我在今年最先捕捉到某种味道的楼道口，楼道口的门是敞开的，视野开阔。
而我，始终觉得，这扇门比有遮挡的窗户更适合作为出发点。在门口，我随时可以走出去；在窗前，却最多只能探探头、瞪瞪眼。仅此而已。
而今天，却似乎出了些问题。
我曾在这里嗅到过一种植物散发的幽香，它当时应该正在抽芽散枝，还附带了一些泥土的气息，我有一些不知如何描述，当时，这种久违的气息打动了我。
虽然之后我很难再捕捉到它，却依然能感觉到它的存在。以至于每当经过，我都会下意识地停顿片刻。
今天，此刻，我却遗失了它。
我看着漆黑的夜空，突然有些害怕。它沉静得如同一株看起来美丽的食人花，在我路过，想要靠近时，欲将我吞没。
我想，我是真的失去它了。
不知名小树
外面的风没有想象中的大。因为紧挨住宅，隔三差五的还有一些隐在树边的路灯，所以光线尚好。
我有些吃力地举着伞，走到一株枝繁叶茂的小树边。这是一株不知名的树，它没有我高，我的伞可以很好地将它囊括。
虽然它依然在摇晃，但已经不妨碍我看它。
两个多月前，它光秃秃地站在这里，纤细的枝条上挂着几点翠芽，我经过的时候，它在风中晃了晃，像是如朋友见面一般，挥了挥手。
这里是社区小道一隅，空闲之余我常来这里散步。也就是如此简单地记住它的。
只不过当时，它是在努力向着苍穹伸枝展叶，我则在脚下的小道上踽踽而行。
多年以前，有个朋友说，她常在仰望苍穹时，希望有个人能陪她说说话，说什么都好。
小树在这里，它却不需要说话。此时，苍穹如同一个黑洞，看不到更探不到，我们在这里，渺小得如同不曾存在。
小树摇晃得有些剧烈，它应该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
当初有些营养不良的小树，如今已经长大了。它的周围相隔很长一段距离，都只有它这么一株乔木，相比于四周的观赏型灌木，它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高大、挺拔。甚至在不久的将来，它会自己撑起一片天空。在某个异常炎热的晚上，我或许还会来到这里，在它的枝叶下乘乘凉，看看它。
只不过，到那时，它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向着苍穹伸枝展叶，而我已很难再感受到它所能感受到的风景，只能依旧在这条小道上，踽踽而行。
还或许，它在仰望苍穹的时候，从来就不习惯有人打搅。
它已经不再是那个草长莺飞的时候，让我只需要在一侧站立片刻，甚至可以为它遮一遮伞，看一看就好的它了。
或者，我原本找的就不应该是它。
之前，我始终一厢情愿地认为，这颗小树应该与我当初捕捉到的那种味道有关，它几乎符合我想象中的那种散发味道的植物的任何特征。即使事实证明，它们没有一点关系，我却还是习惯在这种想法散尽之间，常来看看它。
而有关这株小树，那些曾经的翠枝嫩芽，它们会始终定格在一片烂漫花枝之中！
路灯
小道上的积水折射出路灯昏黄的光泽，它们被花栏里飞出的泥泞染成如同择人而噬的凶物。
我提着裤脚，生怕打扰到它们。
在路灯下站定，两侧的灌木，仿佛吞噬了这条小道的生命力，它们在路灯下摇摆出鲜活与苍翠。
小道旁，应该曾生长过不少这样或者那样的植物，他们有的高大有的矮小，有的存在有的甚至逝去了。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个东风拂暖、莺语盈空的季节，它们总会奋不顾身地绽放出每个年头最为璀璨的花枝。这个时候，是它们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刻。而它们，也是小道上最夺目的风景。
那时，应该每天都会有人来看它们，至少在路过的时候，会送上注视的目光。只不过随着花开花落，关注得渐渐少了。
今夜，它们却依旧葱郁，充满积水凌乱不堪的小道甚至很难映衬它们的摇曳生姿。尽管它们曾经的灿烂，早已在行人的叹息中坠落。
原来，不论多么美好的存在，在生命中最美好的时段过后，就会被人遗忘。就如同那株我惦念了一季的散发着混合泥土味道的幽香的植物，它给予了我美好，我却不曾看见它，甚至都找不到它。兴许用不了多久，我都会忘记它吧，但我相信，它一定生长在这里，只不过，不让我打扰罢了。
或许，它们这样的存在，从来都只是匆匆而过的行人眼中可有可无的风景。可它们却一如既往地生长着，即使在这样狂风大雨的夜晚，依然顽强而坚定。
还好，不论有没有目光的注视，不论有没有人认识它们，每个夜晚都会有温暖的灯光降临。一侧的路灯似乎与它们相依为命，路灯不怕孤独，它们不怕黑。
而灯光照不到前路有多远，却依然夜以继日。
男人和女孩
不太宁静的小道一端响起一阵焦急的脚步声，打乱我的思绪，一个男人左手举伞，右手拎包，闯入我的视线，他有些狼狈，看样子是走了一段路了。
印象中我倒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小区里呆久了，总会有几个熟脸，曾常常看他带着妻女在小区内散步，言笑晏晏的样子。
这时候，他早没了当初的从容。他身上大部分都淋湿了，心情应当也不太好。经过时，他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奇怪，似还在嘀咕什么。
我倒不置可否，谁淋了这么一顿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只是他这伞还真是形同虚设，熟悉的小道都走得深一脚浅一脚，更遑论其他地方。虽是风很大，但注意一点应该不会如此严重才对。也大概是有什么客观因素让他走了很长的路吧……
经过这么一役，我也没了兴致，提着裤脚朝小区大门走去。
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商店，却遇见了邻居小A，她如今刚毕业工作，似因什么事情耽搁了，才下班回家，此时在商店买东西。只不过小A同样淋得浑身无一处完好，却没见她打伞。问了问情况，她是忘了带伞，却浑不把淋雨当回事，依然笑容可掬。叮嘱了几句，反倒像是她开导我：淋点春雨也挺好，今年可都不一定能淋到了。闻言一笑，是啊，暮春时节了，今年的春雨兴许就到此结束了。
我倒没有矫情地去让伞给她，已经湿成这样，这一会的路程即使打伞也好不到哪去了。只是单纯地催促她赶紧回家换衣服，不要感冒了。
话没说完她就冲入了雨中，留下一个有些萧瑟的背影，渐渐远去。她依然洒脱如故。
我想，我应该学一学小A。大概，我始终寻找的那种味道，它不一定只与植物有关，与生长有关，在人的身上，有时候也能够体现。
小A的身影早已看不见，风雨却渐渐模糊了我的眼。
商店
回过头来，我开始在商店里找东西，搜索半天毫无所得，才发现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找点啥。就这么单纯地觉得应当买点什么回去。
商店不大，人却很多。逛了好几圈之后发现，想买的差不多都已经是夏季用品了。甚至买瓶水也想要冰的，即使是在这样狂风大作微微凉爽的雨夜。
我终究什么都没有买。
回去的时候，我突然也想将伞丢掉。因为我很合时宜地想起一句话，年轻人下雨出门通常都不带伞。
但这大概真有些不现实，虽然这场罕见的大雨真的可能是今年最后一场春雨了。
用淋的么？都这么爱跟自己过不去？还或者，年轻人就应该多一点浪漫主义情怀？
好吧，即使珍惜这春雨，我也应当不属于年轻人了。
我只是在找寻一种味道，一种感觉。仅此而已。